三千七百年前的一剎那

陳連強

傳說希臘克里特島上的克塔山，是希臘神話中的宙斯神之墓。1979年的一天，兩位著名的希臘考古學家伊尼斯和艾菲，帶領一批雅典大學學生來到這里，想尋找附近村里尚未被發掘的古代遺跡。這一帶的巖石上遍布著由強風蝕刻出來的“淺洞”，當地人又稱為“風洞”。我們的故事就——

從這里開始

風洞是著名的朱諾斯文化的遺跡集中地。這支不大的考古隊伍在小山丘的北坡，發現了一些陶器碎片。碎片上面帶有A型線條符號，這是迄今為止尚未有人辯認出來的古代克里特文字。他們繼續向縱深挖掘，不久就找到一塊上面有雕刻的石灰石。有著很高鑒賞力的艾菲，一眼就認出那是朱諾斯雕刻品的一部分。他興高采烈地叫伊尼斯過來一同鑒定?！斑@里會有重要的發現”伊尼斯說，我們應當立即開始大規模發掘?！甭殬I敏感性使他們立即作出決定。

由大學生和村民組成的發掘隊開始了艱辛的工作。一周下來已初見成效。他們根據挖掘出來的建筑物廢墟判斷，這是一座古代克里特的廟宇。它有三個房間，每間各自通向走廊。進一步的挖掘使他們發現了一些宗教儀式用的器皿，有的里面還盛放著燒焦了的水果種子。用考古年代測定技術測量的結果表明，這是距今三千七百年前的東西。又根據建筑物倒塌的情況判斷，這座廟宇是在一次罕見的大地震中被毀滅的。

所有這一切使他們感到不虛此行。然而，更令人振奮的是從走廊中挖掘出——

第一具骨骼

他們的興趣決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為這具骨骼是從廟宇的走廊里發掘出來的，而在此之前所發現的古代克里特人的骨骼都是從墳墓里發掘的?？磥碛捎诘卣鸬耐蝗槐l，許多人都被活活埋在地下。

幾天后的一個中午，一聲激動的歡呼把大家的倦意一掃而光。原來，兩個隊員一下子發掘出三具骨骼。其中的兩具，根據腿骨和臂骨被建筑巨石壓斷的情況判斷，顯然是死于地震的遭難者的遺骨。第三具骨骼的奇異姿勢更引起了伊尼斯和艾菲的注意。

這具骨骼是在一塊未經鑿制的巖石上發現的。憑著他們對朱諾斯文化的真知灼見，伊尼斯和艾菲辨認出這塊石頭是一座專門用來放置獻祭物的祭臺。祭臺旁有一根石柱，柱腳邊還有一道槽。這道槽是用來接納祭臺上獻祭動物流下的血的。根據過去對朱諾斯文化的考證，古代克里特人是用動物作祭品的?，F在，在祭臺上發現了人的骨骼，難道古克里特人拿活人祭神?

關于古代克里特人用活人祭神一事，考古學家只是從傳說中間偶有所聞，但沒有任何實物證據。這次難道能——

解開這個謎

為了證實“風洞”里的這一重要發現，他們立即請來了組織學與胚胎學教授康托包洛斯和法醫學專家考特塞尼斯。

康托包洛斯仔細觀察一番后指出，祭壇上的死者是一個18歲左右的男孩，他身高1.65米，體格強健。死者向右側臥并蜷縮成一團，是因為失血過多。

這時，考特塞尼斯接口說:“一個血液供應完好的身體燒死時，骨頭會變黑；如果在火燒之前，體內的血液已流盡，則骨頭被火燒后仍呈白色。讓我們仔細觀察一下這具骨骼?！彼钢趋览^續說道，“左肋上方骨頭是白色的，而右肋以下骨頭則是黑的。因此，我認為死者左肋部位的血液在火燒之前已經放干?？墒?，右肋下方還留有足夠的尚未放干的血，所以那部分骨頭是黑色的?！?/p>

兩位專家表示，即使在三千七百年前，劊子手們也已經懂得頸動脈就在脖子的兩側，全部血液會從動脈中流出。在殺死那個青年時，是把他的左頸動脈割斷放血的。由于死者的兩條腿被綁住了，垂死掙扎時他的兩條腿不能分開只能彎曲，因此，腳跟幾乎因彎曲與大腿碰到了。

伊尼斯非常激動地說:“看來，我們的確發現了一個祭神的活人犧牲?！奔热话l現了用活人做“犧牲”(古代祭祀用的動物的通稱)，那么，誰是殺死這個青年的祭司，或者說——

誰是劊子手

從另外兩具骨骼的情況推斷，那具離祭壇最遠的骨骼不可能是祭司的，因為這是一具28歲左右的中等身材的女人的骨骼，只剩下一個“嫌疑犯”，就是那具離祭壇很近的骨骼。

那是一個強壯男子的骨骼，此人身高1.80米，近40歲。他倒斃的姿勢很奇特，仰臥著，兩只手伸開去，好象要保護自己的臉。法醫專家指出，只有那些地面塌陷和房屋倒塌時的遇難者，才有這種防御姿勢，更使人信服的證據來自這具骨骼上的首飾。他的左手小指套著一枚銀和鐵做的戒指，在青銅器時代，鐵是稀有的貴金屬。他的左腕上戴著一個十分考究的印章手鐲，那時，只有地位顯赫的人才能佩戴這種名貴手鐲。由此看來，此人必是掌握生殺大權的祭司無疑了。

正當專家們對此議論紛紛時，忽然，一個人的鏟子好象碰到了什么金屬物體。他們趕緊把泥土撥開，一把前所未見的青銅刀顯現在大家面前。這把刀長40厘米重，約450克。在刀的兩側面各雕著一個獸頭圖案，它看上去是個“四不象”，既有野豬的口、鼻和獠牙，又有狐貍的斜眼，而耳朵則象蝴蝶的翅膀?？磥?，這是一把“祭刀”。祭司就是用這把刀割斷了那個青年的左頸動脈，然后把祭刀放在死者身上，并開始接血。由于地震，那把刀才從死者身上掉落到地上。

講到接血，使大家想起了接血的器皿。最初發現的第一具骨骼盡管很不完整，可是，散布在這具骨骼旁邊的陶質碎片卻引起了專家們的興趣，當技術人員把一百多塊碎片拼接起來后，發現這是一件異常精致的卡瑪端斯陶器。這只帶嘴的桶狀陶器，原來是用來接納犧牲者的酹血的，以便把這最寶貴的東西去獻給神。艾菲進一步提出，這第一具骨骼可能是幫兇者——第二祭司的骨骼。在廟宇傾塌時，他正要把已經裝著活人犧牲的血的神圣瓶子奉獻給神，可是，猝起的災變無情地埋葬了他。

根據這一切，專家們想象出發生在三千七百年前的一幕慘劇——

活人祭神

三千七百年前的一天，強烈的地震震撼著希臘的克里特島，人們驚恐地等待著世界末日的到來。

一切辦法都用過了，可是老天爺仍不息怒。為了求得全島的平安，一名祭司采取了罕見的宗教儀式，向山坡上廟宇中的神奉獻一個活人犧牲——當時當地最隆重的祭品。他們把一個青年的雙腳捆住，放在祭臺上。然后，祭司把這個活人的左頸動脈割斷放血，第二祭司則用專門的陶器接納犧牲者的鮮血，準備拿去奉獻給萬能的神，請他平息這場地震。

正當那個作為祭品的活人犧牲垂死掙扎，死者瀕死時喉嚨里的痰聲剛剛停止，可怕的災害就降臨到克里特島上。廟宇的屋頂和厚石墻在大地震中頃刻倒塌了，祭司和他的助手當場倒斃，臨死前祭司還伸開雙手似乎是在向神發問:神呀，神!我們已經把最高貴的活人犧牲奉獻給您，您為什么還不息怒?!

伊尼斯和艾菲的科學報告發表后，在考古學界乃至全世界都引起了轟動。發生在三千七百年前一剎那的事情，又沒有任何文字記載，然而在這兩位博學多才的考古學家深入細致的考證下，居然被揭示得一清二楚。

(聞博摘自《科學畫報》1983年第11期)

(題圖:王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