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品

陳大超

聽說王三麻子出去做的是收購廢品的生意，村里人便很鄙夷他，并順手就送給他一個"廢品"的綽號。他一回來，大家就廢品長廢品短地叫他。"廢品"也不惱。"廢品"反而喜歡人家這樣藐視他。廢品怎么啦!廢品里面有金蛋蛋呢!大家笑話他，大家才不會跟他爭著擠著去撿金蛋蛋。

從親自撿廢品到親自收購廢品，從組建廢品收購網絡到指揮廢品運輸車隊，"廢品"已經成了廢品行業的"廢品大王"。

"廢品"收購的一般都是可以造紙的廢品，自然是送到造紙廠賣錢。廢鐵廢鋼當然也收，但這些金屬廢品里，反而難得撿到金蛋蛋。

省城有個比縣城還大的造紙廠。這個造紙廠就是專給"廢品"府金蛋蛋的"驢大哥"。

每次把廢品裝上車之后，"廢品"都要指揮著伙計們往廢品里澆水，接著長長的橡皮管子澆。"我們廢品里的含金量特別高!""廢品"得意地開玩笑說。他已經學會了許多新名詞。

有新請來的司機擔心地說："你這么干，人家造紙廠能收嗎?"

"廢品"手一揮，嘿嘿笑著說："放心吧同志，從驗收的到過磅的到當宮的，層層我都打點好了，他們早巳成了真正的廢品!"又說："要不，時下的人們怎么愛說，現在的腐敗家伙，是一窩一窩往法庭上拎呢！"他送電視，送冰箱，送空調，直到把他們送"廢"為止。"在咱們中國，掙錢容易著呢--只要你懂得怎樣把那些掌權的送廢!使他們一個個變成真正的廢品"他常常在背后這樣說。又說："我自己也成了廢品呢，心也黑透了呢。"

他就這樣干了三五年，凈賺了三五十萬。捐了幾萬給學校，也便成了當地的新聞人物。在某月某日的當地小報上，光他的先進事跡就占了大半個版面。編輯的題目也做得好--《變廢為寶點石成金的人》。他看了直樂：哈哈，其實我是個點水成金變寶為廢的人呢!

私下里他卻對正在讀高中的兒子說："你知道成為啥要捐錢給你們學校嗎？爸是為了你能考上大學啊!是希望你無論如何也不要走你爸的路，自己當廢品也害別人當廢品??！"他是個見好就收的人。

但自然有人接著干。自然是越干越邪乎--直接給人送現金送存折！"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強??！""廢品"不禁搖頭感嘆。

兒子終于考上了大學，被省城的一所大學錄取了。"廢品"把兒子送到大學安頓好后，本應直接回家的，可他卻搭車到了那個比縣城還大的造紙廠。展現在他眼前的，是一片肅殺凄涼景象。

"廠子垮了，停產了。"守門老頭說。又說："好好一個廠，就這樣廢了，給廢品廢了。咱們國家，該有多少廠是給廢品們廢掉的呀!"

守門老頭的話，每一字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地抽在"廢品"的臉上。

(摘自《雜文月刊》2000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