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２６朵大理黃玫瑰

紫　薇

清純漂亮的藍月從公關禮儀學校畢業后分配到香格里拉大酒店工作，一年后，20歲的藍月做了總臺領班。

每天，藍月婷婷裊裊地站在大堂里及顯眼的地方，那是酒店最亮麗的一道風景。每天人來人往，免不了都要多瞧她幾眼。不久，城里就傳開了，說京城香格里拉大酒店里有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于是，那年的夏天，藍月便開始天天收到一捧棒的云南大理黃玫瑰，德芙巧克力、蘇州絲巾、湘繡手絹兒，還有寶石手鐲、黃金胸針，還有無窮無盡又甜蜜又肉麻的信。就這樣轟轟烈烈幾年下來，藍月美名遠揚。就連酒店附近的一個小花店也因此狠賺了一筆。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藍月23歲那年秋天的一個黃昏，天上下著毛毛細雨，藍月從飯店的更衣室里出來，穿了新的高跟鞋和窄旗袍，一開始不習慣，走路邁不開步子，上樓梯時絆了一下，人從樓梯上骨碌碌滾落，美麗的臉上劃開了一條大口子。

縫針后，藍月的臉上就留下一條又丑又兇的大疤痕，再也無法在前臺領班了。酒店的經理還算有良心，念著藍月以往的功勞，安排她做了酒店的倉庫保管員兼洗衣房的洗衣工。藍月從輝煌的酒店前臺消失了，同時消失的還有那些曾圍繞她的繁榮錦繡。于是，這個秋天的藍月備感寂寞凄涼，她不再出門，寂寞深深的倉庫成了她隱居憂傷的去處。

這一天是藍月的24歲生日，又是漫天細雨。街上梧桐樹的葉子紛紛黃了枯了，黃葉舞秋風，滿街零零落落地飛。藍月的淚眼望著鉛灰的天空，再也想不出大理黃玫瑰是怎樣的明麗嬌艷了……

可早晨10點鐘的時候，藍月突然聽到一陣激動的敲門聲，她慌慌地打開倉庫門。天哪!一大抱大理黃玫瑰光艷四射地出現在她面前．酒店的小姐妹擁著一個小工模樣的小伙子，嘰嘰喳喳地喊：“快看看是誰送的?”藍月顫顫地接過花，花心里是一張粉紅的小卡片，寫著：深深仰慕你的人。

小工對藍月說：“小姐您點清了，24支大理黃玫瑰，全是86片重瓣大花苞，請您在回單上簽字?！?/p>

藍月的手顫得抓不住筆，眼淚一滴一滴地砸在花瓣上。小工要出門了，藍月才哽咽出兩個字：是誰?

小工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等下一次，我一定問明白了告訴小姐?！彼{月把花兒緊緊地抱在胸前，像母親抱著失而復得的孩子。她在心里說：一定是搞錯了，哪里還會有下一次?

藍月仍是不死心，隨后便去幾個花店打聽：可有大理黃玫瑰賣?什么價錢?賣花的人回答她：誰敢進這嬌貴的花兒?進價就是20多塊一枝，根本賣不動。于是藍月越發堅信是搞錯了。

可到了冬至這一天，藍月又如期收到24朵大理黃玫瑰。圣誕節前一天又收到24朵。都沒有署名，只簡單寫著：冬至節快樂。圣誕節快樂。轉眼元旦依然收到24朵。春節前臘月二十七的下午，她又收到了大理黃玫瑰，數一數，是25朵，小卡片上寫著：天地人都增了一歲，祝你新的一年好運多多。

藍月真的急了，拉住小工不讓走，非要他說出是誰送的不可。小工就是不說，很頑強地掙扎著走了。后來再逢春分夏至清明芒種以及情人節、愚人節，圣誕節這些洋的土的節日，總有一大抱送給藍月的大理黃玫瑰靜悄悄地躺在酒店總服務臺上散發香氣，小工索性也開始藏頭露尾了。

這樣，就整整過去了兩年，藍月總共收到了526朵大理黃玫瑰。最后一次，那送花的小工被藍月在酒店大堂撞上了，藍月沒吭聲，而是悄悄跟著。其實就是酒店左邊胡同口的一家很不起眼的小花店。

藍月闖進去時，小工正跟老板交差，老板正夸小工溜得好呢。接著又一疊聲地問小工：“她不知道是我吧?她精神好不好?”藍月進了門，也不說話，直呆呆地盯著小老板，盯著盯著眼淚就流出來了，她含淚問：“為什么?”

小老板是個瘸子，一條腿瘸得很厲害，走路像搖扇子。但眼睛鼻子眉毛嘴巴卻是又剛毅又溫柔。小老板一開始不承認，被藍月逼急了，沒辦法只好交代：“這沒什么，那幾年好多人從我這里買花送給小姐，說出來也許你不信，光送給你的大理黃玫瑰我就賺了一萬多塊．后來你出事了，心情不好，我把從你身上賺來的錢又變成花兒給你送回去，其實說到底，我還是用你的錢在給你送花，你不必不安?！?/p>

藍月問：“為什么不讓我知道?”小老板紅了臉，說：“要是讓你知道是個瘤子在給你送花，你還不把花扔進垃圾箱了?”藍月看著小老板，原本憂郁的臉一下充滿喜悅：“你等著我?！闭f完跑了。

藍月一下子恢復了人生的自信與驕傲，拿了所有的積蓄去做整容手術。整容—年有余歸來，首先是同事們說藍月比以前更美了，后來是經理同她談話，商量著讓她再去做前臺領班。而藍月全然不顧，只買了昂貴的巴比萊煙草味男士香水，急急地去小花店看望小老板，她要給小老板一個驚喜。

到了小花店，藍月勇敢又堅定地對小老板說：“我要嫁給你，做你的老婆?！毙±习鍑槾袅?，后退著躲她，一邊急急地說：“我沒有說過要娶你呀!”

藍月拉著小老板的手說：“你看，我的疤痕沒有了，我不是丑八怪了!”

小老板嘆口氣，平靜地說出一番話：“藍小姐，無論你美丑與否，我都是不能娶你的。我當初給你送花的目的并非要討你歡心，而是給你生活的勇氣和熱望。玫瑰花有時并不僅僅代表愛情，它們也可以是一種鼓勵和祝福。要說我送花給你的目的，那就是要為你找回美麗和自信，我很高興我的目的達到了?！毙±习逋ｎD了一下，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說：“你可能不知道吧，我已經結婚了?！?/p>

藍月的心一陣遺憾，又一陣豁然開朗。

她后來和一位本分的的士司機結了婚。她時常攬鏡自照，看看自己光滑的臉龐，就不由懷念起那526朵大理黃玫瑰，她在心里贊嘆，那是多么美好的青春歲月啊!

(胡東摘自《戀愛·婚姻·家庭》2001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