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左右了倪潤峰的命運

陳　曉　唐建光

強硬者如倪潤峰，仍然沒有擺脫“宿命”。集權管理下的企業在瞬息萬變的市場環境中開始衰落，而企業家則為經營業績和企業產權，與政府輾轉博弈，一邊抗爭一邊妥協，最后被行政之手推離崗位。

這或許是中國第一代國企強人命運的普遍軌跡

倪潤峰退休的理由被當地省市政府反復強調：年齡原因。

但四川省有關部門一位人士私下告訴記者，如果長虹業績很好，倪潤峰干到65歲也未必不可能。

倪潤峰的命運完全與長虹業績重合

雖然倪潤峰復出之后，長虹的營業收入和凈利潤總額的確年年增長，但到2003年，長虹尚未恢復到1997年的鼎盛水平，而利潤不及當時的十分之一。

“長虹的改革發展、生產經營和業績表現對綿陽和整個四川的經濟影響很大。四川省國資委黨委書記甘道明在解釋長虹換帥的原因時說——長虹貢獻的利稅一度占到綿陽市財政收入的一半，在四川省也舉足輕重。

梳理長虹的軌跡即可看出，倪潤峰的命運完全與長虹業績曲線重合。1997年長虹業績攀到頂峰，倪潤峰即當選中央候補委員；1998年和1999年的長虹業績逆轉，導致了倪潤峰2000年的退隱，那時四川工業增速退至全國之末，也被歸因于長虹。2001年倪復出，被認為是政府有意寄望以倪的余威重振長虹業績。以此邏輯，2004年倪的退休，當是順理成章。

作為企業大股東，政府要求經營者的去留與業績掛鉤。但步步緊逼的業績壓力，卻使得無論是企業還是企業家，都難有喘息和調整之機。

十余年來，長虹業績起伏跌宕，而產權體制、產品結構、經營機制、管理模式，卻幾乎一成未變，無論倪還是趙，單以一己之力，要扭轉乾坤，恐也勉為其難。

現在看來，無論長虹，還是倪趙，縱使叱咤風云，其命運皆操控于政府之手，進退全不由自己。

屢屢失敗的改制努力

細看倪潤峰的言行，對此當早已洞若觀火，而其試圖擺脫政府強力操控的努力，從未消停。

最初的嘗試，即是走出綿陽，走出四川。據長虹內部人士稱，90年代中后期，長虹即有將生產基地留在綿陽，將總部外遷成都之議。2000年趙勇上臺之后，亦有將研發中心遷往上?；驈V州之議。而倪復出后在廣東中山購并企業，設立新的生產基地，也被認為是長虹有意走出四川的試探。

就企業行為而言，遷址無可厚非。因為無論資訊、運輸成本、原材料供應乃至人才吸納，位于川西北的綿陽未必是上上之選。但凡此種種，至今均成畫餅。長虹人士均議論，是地方政府“舍不得”。

而根本性的改革，當從產權開始。尋求外來并購和內部改制，均是長虹一直努力的方向。

1998年，長虹即開始與飛利浦談判合資，操作模式為互相持股。其后的傳言更是每年有之，對象包括東芝、通用電氣以至今年的新鴻基地產。但是種種嘗試最終僅成化影。6年之中，長虹業績一蹶不振，市場份額也節節下滑。

另一方面，早在1999年，倪潤峰就制訂了“民營化”計劃，但當時因財政部叫停國有股減持未果。2002年1月，四川省委出臺了《關于加快國有重要骨干企業建立現代企業制度的意見》，該意見明確提出，要按照“有所為，有所不為”的原則，鼓勵和支持企業經營者和職工持股。對職工持股的資金來源，《意見》表現出相當大的寬容度，向公司股東借款，銀行貸款等都可以成為職工購買公司股權的資金來源。

2002年5月，長虹便明確提出以管理層收購的方式，實現長虹“民營化”。但2002年6月，綿陽市旋即出臺《國有企業經營管理者期股激勵試行辦法》，規定了國企經營管理者獲得股權的資金來源為：支付給經營管理者的年薪中，按一定比例轉化為期股；按企業凈資產增值部分或新增利潤的一定比例給予經營管理者特別獎勵；經營管理者的自有資金；企業專項基金借給經營管理者。

綿陽市經濟主管部門一位官員向記者表示，由于長虹的盤子太大，由長虹管理層自身財力完成管理層收購，幾乎不可能。即便倪潤峰，年薪也不過一百余萬元，相比長虹130億元的凈資產，收購股權無異杯水車薪。

有限的資金來源實際上斷絕了管理層收購之路。而另一方面，政府對企業管理者收購股權的規定還在加嚴。

記者在四川省國資委看到一份草擬于2003年11月的文件，關于管理層收購的意見已經嚴格為“經營管理者籌集收購國有產權的資金，不得向包括本企業在內的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借款。經營管理者對企業經營業績下降負有責任的，不得參與收購本企業國有產權?！?/p>

如果政府認定倪潤峰對長虹經營業績負有責任，從文件看來，政府的意愿似與倪潤峰想實現的改制目標越來越遠。

改制宏愿成未了心結

今年6月1日，綿陽市五部門聯合出臺了一份《關于深化重點國有(控股)企業改革有關問題的意見》，對該市八戶企業的改制工作進行部署，而四川長虹集團赫然在列。

綿陽市政府一位官員向本刊表示，按市里的安排，其他七戶企業的改制工作原則上于今年完成，但這個時間表并不包括長虹。他解釋說，長虹是省管企業，它的改制方案由省里制定。而他并沒有看到成熟的改制方案出臺。

一改6年，迄今未見開花結果。2001年，倪潤峰就對TCL率先改制發言說：“我們沒有那么好的運氣?！?003年的全國政協會上，他更是指斥地方國資委對長虹改制插手太多。

倪潤峰向媒體公開與地方政府的異見，顯示出其焦躁之情，他明白自己時日無多。

最近，長虹內部傳出消息，5000多名職工(30000多名長虹職工大多數是臨時工)買斷國有職工身份已有方案傳出，這是長虹改制必走的一步。

長虹改制的宏愿，注定要由倪潤峰交到趙勇手上。這成為倪任內未能了卻的心結。一位記者評價說，縱使其在市場上翻云覆雨，終究未能跳出地方政府的手掌心。

與此前被免職的三九集團老總趙新先一樣，長虹集團也是在企業改制的關鍵時候被走馬換將。國企改制似乎成了這一代企業家難以解開的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