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靜悄悄

裴　湉

就在小艾七歲生日那天，母親眼里閃爍的淚光終于無法將那精致的謊言再繼續下去，于是她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價值是多么可笑。小艾的父親是那么喜歡兒子，而他的情婦生了個兒子，于是小艾的父親便像煙一樣飄走了。

她留不住父親，因為她是個女孩。

她恨父親，那個沒有責任心的父親，于是她跟隨母親姓“艾”。她也恨自己，為什么偏偏是個女孩，柔弱的女孩。

她總比別人努力，努力地做好每一件事。她可以輸給女孩子，但決不能輸給男孩子。在小艾十五歲時，她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全市最好的高中。寄宿學校的她，只有周末有空回家。

十七歲的小艾，清秀美麗的小艾。很多男孩紛紛追求她，但她全拒絕了。他們真正想追求的是她的臉，那是父親給的美麗，伴隨小艾一生的傷痕。

但情竇初開是每個女孩的相同點，小艾也不例外。

就在淡紅色的花季來臨，校園里的枝頭飄動著緋紅的云時，他出現了。那是一個周末的黃昏，幾個社會敗類把回家路上的小艾逼到墻角，是他那么及時地出現，用他有力的手臂把她擋在身后，不讓壞人傷害她。為了保護小艾，他受了傷，幸好有路人經過幫忙，他們得救了。

于是小艾便愛上了這個叫吳憂的男孩，而他即將轉入她的班級。

吳憂這個名字是他自己取的，代表無憂無慮。他是個好男孩，成績好、脾氣好、人品好、帥氣。

當繽紛的花季籠罩校園，風輕輕拂過，就能聞到空氣中淡淡的香甜味，并且悠悠地飄下片片粉紅色的花瓣，就像花雨一樣。戀愛的季節，小艾牽著吳憂的手，深深吸入一口氣，換來一臉微笑。

花瓣飄得爛漫，劃過了耳畔，飄過了肩膀，小艾伸出手來想抓住它們，可它們卻像羽毛一樣淘氣地溜出了指間。終于她好不容易接住了兩片花瓣，便興沖沖地要他伸出手：“來，許個愿?！?/p>

他呵呵地笑：“我才沒你那么迷信?！?/p>

這下小艾不高興了，丟下他向前走去。

小艾承認自己有時很任性，他幾次來解釋，她都沒有理睬。

一天，吳憂在上歷史課時睡著了，一個粉筆頭“嗖”地朝他飛去，嚇了他一跳?！皡菓n，我剛才說了什么？”歷史老師問。他當然不知道，只好說：“吳憂，我剛才說了什么?！蓖瑢W們哈哈笑了。

“不是！是我上課的內容！”老師怒道，看來她是要發狠了。

正當他認命的時候，小艾扔來了紙條?？刹恍冶焕蠋煱l現：“艾雨倩！站起來！”

林蔭道上，小艾委屈地哭，吳憂在一旁安慰著，兩個人的手又牽在了一起。

班里有幾個女生嫉妒小艾，處處刁難她；小艾不去追究，她們便得寸進尺，越發過分，直至有一天居然有人打了小艾一耳光。小艾因為顧忌是同學，于是她只得飽含委屈，忍氣吞聲。

吳憂忍不下去，他要求那個女生道歉。她不肯，還惡語相加，一向很有風度的吳憂忍無可忍，還給了她一耳光，并警告他們不許再欺負小艾。于是吳憂形象盡毀。

小艾哭著責怪他：“傻瓜，傻瓜！”

他輕輕地笑著：“才不傻呢，值得?！?/p>

“你也不考慮一下名聲?！?/p>

“名聲算什么，”他笑笑，“小艾，你的職責就是天天開心，我的職責就是保護你。以后遇到麻煩，一定得想起我。我會保護你的?！?/p>

但是當白雪漫漫飄揚時，這個承諾要保護她的男孩不見了，只留下雪地上小艾那一路孤單的腳印延伸而去。

是他提出的分手。理由是他愛上別的女孩了。

小艾傷心地哭泣，后來甚至沒有力氣去哭泣，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裹在黑夜里——因為她是女孩，傻傻的女孩。

兩天后的周末，她裝作沒事，吃著母親做的飯菜，掩藏起一切難過，不讓細心的母親發現。

這時手機忽然響起，她才意識到鈴聲該換了，因為現在的鈴聲是他最喜歡的，而現在應該有另一個女孩擁有這個鈴聲。她接了電話，聽到朋友那顫抖的聲音：“吳憂出事了！”

是的，吳憂出事了，他出了車禍，一起沒有任何目擊者的車禍，以致于沒有人知道這是一起意外還是吳憂自己撞上去的。他安靜地躺在雪地上，合上了雙眼，血浸紅了白雪，就像他曾送給她的玫瑰一樣顏色。

她的淚水模糊了雙眼，順著臉頰滴落下來。她直奔他所在的醫院。

她跑得飛快，腳步回蕩在走廊里。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卻不知那是喘氣還是哭聲。

忽然，她在門外停住了。因為她看見門內有一個和自己長得如此相像的中年男人，仿佛是從那發黃的舊照片中走出來的。他的妻子捂著臉蹲在墻邊失聲痛哭：“孩子！為什么就這樣丟下我們走了！”

小艾的眼前忽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了。

十八歲的小艾，跨入了著名大學的校門，她依然那么地努力。她有著波瀾不驚的生活，總有著比別人多的磨難，但她有著比別人更燦爛的笑容。在那輕風一樣的十七歲，泛著粉紅色的記憶中，曾有個很愛她的哥哥對她說，我會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