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明年”是何年

唐書杰

《岳陽樓記》作為傳統名篇，與之相配的課文注釋也始終是教材編者十分重視的內容。本文討論其中的時間問題，即“越明年”到底是何年。

人教社2001年版九年義務教育三年制初級中學教科書語文第五冊“越明年”的注釋是“到了第二年”；人教社編寫的2002年版(2003年12月第一次印刷)義務教育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語文八年級下冊“越明年”的注釋則改為“到了第三年，就是慶歷六年(1046)”；同樣還是人教社編寫的2002年版義務教育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語文八年級下冊，在2005年10月第三次印刷時，“越明年”的注釋又改成了“到了第二年，就是慶歷五年(1045)。越，及、到?！庇捎趦煞N解釋都沒有注明具體依據，改來改去，越發讓人莫衷一是了。

之所以出現這種現象，原因之一是出在對“越”字的理解上。請看《說文解字注》的解釋：“越：度也。越，于也，此假借越為粵也?！渡袝酚性綗o粵?！倍巫ⅲ骸啊对姟贰稌范嗉僭綖榛??！痹倏础豆沤駶h語詞典》的解釋：“越：①跨過，度過。(10)介詞，于。例，越三月辛巳朔，水門成。(唐·韓愈《汴州東西水門記》)?！薄盎洠航樵~，多表時間?！憋@然，“越”如果按其本義解釋，是“跨過”“度過”的意思，“越明年”即“跨過了明年”，也就是“第三年”。如果按其假借義“粵”解釋，應為介詞“于”，“越明年”即“到了明年”，也就是“第二年”。

原因之二是出在對滕子京寫《求記書》時間的認同上。范仲淹寫作《岳陽樓記》的時間是慶歷六年九月十五日，由于滕子京的《求記書》沒有標明年份，只注明“六月十五日”，由此，人們便自然形成一種觀點，范仲淹既然受老朋友之托，不可能在收到《求記書》一年以后才寫成此文，于是便推斷出滕子京寫《求記書》的時間為慶歷六年六月十五日。人教社九年義務教育三年制初級中學語文第五冊《教師教學用書》的觀點便是如此：“宋仁宗慶歷五年(1045年)，范仲淹因提出政治改革主張，觸動了朝廷中保守派的利益，被罷奪參知政事(副宰相)的職務，貶放鄧州(現在河南省鄧縣)。第二年六月，滕子京重修岳陽樓行將落成，函請范仲淹作記，并附上《洞庭晚秋圖》。千古名篇《岳陽樓記》就是在這年九月十五日寫的?！比私躺缌x務教育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語文八年級下冊《教師教學用書》中則是：“滕子京猶覺不足”，“于是請名家作《洞庭晚秋圖》，連同親擬《求記書》一并寄好友范仲淹。范欣然命筆，遂有《岳陽樓記》傳誦千古?！边@雖不像前者那么明確表明年份。但從“范欣然命筆”上，也暗含了范仲淹收到《求記書》后便很快寫成此文的意思。

將滕子京寫《求記書》的時間認定為慶歷五年的說法，是根據《湖南通志》載滕子京《與范經略求記書》得出的。信中雖無紀年，但從信中“去秋以罪得茲郡”及“又明年春，鳩材仔工，稍增其舊制”，加上《岳陽樓記》中“慶歷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的表述，完全可以推定此信為慶歷五年所寫。此外，還有另一直接證據，即信中稱范仲淹的官銜是“邠府四路經略安撫資政諫議”，根據《范文正公集》所附年譜，范仲淹于慶歷五年正月因朋黨之譖，自請外調，知鄰州，至十一月改知鄧州。由此可知，范仲淹擔任“邠府四路經略安撫資政諫議”這一官職，是慶歷五年正月至十一月，所以，由滕子京信中所稱范仲淹官銜，也可以推定此信寫于慶歷五年六月十五日。

找到了形成兩種觀點的原因，也等于找到了確定是非的根據。由上述分析可以得知，人教社九年義務教育三年制初級中學語文第五冊《教師教學用書》中范仲淹“宋仁宗慶歷五年(1045年)”“被罷奪參知政事的職務，貶放鄧州”的說法是明顯失實的，從而也說明教參編者“第二年六月。滕子京重修岳陽樓行將落成，函請范仲淹作記”的結論不足為據。至于范仲淹在滕子京求記一年后才寫成此文的問題，滕子京信中已表明“又明年春，鳩材仔工，稍增其舊制”。也就是說，滕子京在慶歷五年只是做重修岳陽樓的籌備工作，真正重修岳陽樓本來就是下一年(慶歷六年)的事；另外，從時間上看，滕子京六月十五日寫成《求記書》，范仲淹十一月便改知鄧州，恰逢其動蕩之際，一年之后才寫成《岳陽樓記》也是在情理之中的。由此可見，滕子京《求記書》寫于慶歷五年的說法才更符合歷史的真實。

確定了滕子京寫《求記書》的時間，再看信中的表述：“分命僚屬，于韓、柳、劉、白、二張、二杜逮諸大人集中摘出登臨寄詠，或古或律，歌詠并賦七十八首，暨本朝大筆如太師呂公、侍郎丁公、尚書夏公之作，榜于梁棟間。又明年春，鳩材仔工，稍增其舊制。古今諸公于篇吟，率無文字稱記?！薄爸斠浴抖赐デ锿韴D》一本，隨書贄獻，涉毫之際，或有所助，干昌清嚴，伏惟惶灼?！庇纱丝磥?，范仲淹《岳陽樓記》中“乃重修岳陽樓，增其舊制，刻唐賢今人詩賦于其上。屬予作文以記之”的敘述，僅僅是對滕子京信中所述內容的高度概括?！霸矫髂辍碑斎粦撝浮皩儆枳魑摹钡臅r間，也就是滕子京慶歷五年寫信求記的時間。所以，人教社2002年版義務教育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語文八年級下冊將“越明年”注釋由“到了第三年”再改回到“到了第二年”是正確的。

本來不算復雜的問題，卻引出了一個復雜的結果。究其原因，正是課文注釋不到位所造成的。對“越明年”簡單注明“第二年”或“第三年”，本身就容易使人們產生疑問。為避免這種疑問的產生，該注釋應具體說明“越”通“粵”，作介詞，當“及、到”講。另外，還應給“屬予作文”加上注釋，說明此處指滕子京求記之事，時間為慶歷五年六月十五日。這樣，對“越”字的理解就不會出現異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