腫瘤

陳龍江

荒誕的邏輯，造就怪誕的疾病。

這天一上班，他剛打開電腦想寫一篇論文，那哥倆又來了，這是他們第5次來他辦公室了。作為一名縣醫院的院長，他的事情很多，他可不想一直在這件事情上被這哥倆糾纏不休，這次態度一定再堅決一點。

哥倆都長得黑塔一般，穿著簡樸的衣服。他們的老爹腹部長了腫瘤，要動手術，可是他們帶的錢早花光了，醫院幾天前就停了藥，更別說做手術了。要不是醫院還懷有一絲仁慈之心，早就把他們趕走了，也不會讓他們繼續住在病房里。

哥倆中的老大哭喪著臉說：“院長，俺再求求您，您就給俺爹把瘤子割了吧!等俺掙了錢，俺一定還給您!”他面無表情地說：“給你們說過多少次了，我們不是慈善機構，你也欠錢，他也欠錢，我們醫院怎么運轉，難道讓醫生護士喝風去?！崩隙谥?，給老大遞眼色，老大卻一把拉過老二，猛然跪在了他的面前：“院長，您就發發善心，等俺有錢了要是不還，俺就不是人養的?！彼鷼獾乜粗鐐z，說：“你們快走，要不然，我就打電話報警了?！惫蛟诘厣系睦隙蝗灰粋€躍起，一下子就勒住了他的脖子，然而從背后掏出一把尖刀，抵在了他的咽喉處，同時低聲道：“哥，給他羅嗦什么，刀架在他脖子上，讓他干啥他干啥?！彼粫r臉色大變，心臟急聚跳動，嗓子發癢，想咳卻咳不出來。老大也從地上站起來，關上門，說：“院長，走到這一步，我也是萬不得已，這都是被你逼的。你老老實實讓人把瘤子給俺爹割了，俺不傷你，要不然……”老二的尖刀在他咽喉處動了動。他的腦海中急速劃過警匪片中的一幕幕，他沒想到他們也會這樣做，逼他就范，他壓抑住心臟的急跳，說：“你們別亂來，你們這是綁架，是在犯罪?！崩洗笳f：“是又怎么樣，反正俺爹早晚是個死，讓你去墊墊背，值了!”老二在背后狠狠地說：“快打電話，找人給俺爹動手術。啥時做好，俺啥時放你!你要是報警，俺這一刀就下去?！?/p>

他顫抖著拿起內線電話，撥通了內科主任，說：“趕快組織人員，給45床病人做手術。不要問為什么，讓你做你就做?！崩洗舐牶?，趕緊出去了，老二在里面把門反鎖上，依舊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中間電話鈴響，他不接，有人敲門也不開。

兩個小時后，門前響起了幾聲咳嗽，老二架著他把門打開，老大進來說：“好了，瘤子割掉了?！崩隙训杜查_，兄弟倆雙雙跪在地上，嗵嗵嗵連磕了好幾個頭，說：“對不起您啊!院長，等俺爹好了，俺哥倆一定掙錢還給您?！彼D轉被勒得酸痛的脖子，擺擺手說：“你們出去吧!”

哥倆剛出去不久，內科主任來了。內科主任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業務骨干，也是下任院長的得力人選。內科主任問他：“院長，為什么又突然給那個老頭動手術了呢!他們肯定會賴帳的?！彼麊柕溃骸笆中g怎么樣？”內科主任詭秘地一笑：“請院長放心，手術很成功，只是像這樣的病號就是把瘤子割了，也活不長?！彼粤艘惑@，問為什么，內科主任談談地說：“手術前，病人家屬連一點表示都沒有，手術后，我就把一塊紗布故意留在了那老頭的肚子里，再折磨他幾年?！?/p>

“——啊!”聽到內科主任的話，他突然喊叫了一聲，同時滿身都出了一層層的虛汗。他的老伴打開臺燈，問他怎么了，他睜開眼，回憶剛才的一幕，說做了個惡夢。老伴安慰他幾句，說離天亮還早呢，就關燈接著睡了。

次日，他早早地就來到辦公室，吩咐內科主任道：“讓45床病人做好準備，今天，我要親自給他做手術，告訴他們，一切免費?！睕]想到內科主任卻嘻嘻一笑，說：“院長，半夜時分，那哥倆就把老頭背走了，不知去那了?！彼粗鴥瓤浦魅?，仿佛有點不認識，他神情嚴肅地說：“趕快派人去找，一定要把他們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