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燈

張慶營

小時候，為了生計父親很早就出門打工了，操持家務和教育我們兄弟姐妹的重擔就落在了母親的肩上。由于缺水，村里唯一的電廠每天晚上八點以后就停止供電了，家里惟一的照明工具就是小油燈。每到那時，隨著母親劃動火柴桿，那盞小油燈便亮了起來。小油燈的火苗是橙黃色的，在漆黑的夜晚格外引人注目，那時我就想真有點像冰心奶奶筆下的那盞小桔燈。每當晚風微微而來，小小的火苗便緩緩地搖曳起來，仿佛是母親在向我們輕輕地招手。每每這時，我和弟弟妹妹便像小鳥歸巢一樣，分別從各處聚集到母親的身邊，圍坐在那張祖傳的八仙桌前忙各自的作業。母親看著我們團結快樂地圍坐在小油燈旁，目光中流露出無限的憐愛，臉上掛著欣慰快意的笑容，在一旁借著淡微的燈光為我們忙這忙那。在我的記憶中，母親好像總有做不完的事情。暗淡的燈光下，或是邊逢衣服邊陪我們做作業；或是為我們打毛衣、補衣服；或是借著微光為我們兄妹幾個驅蚊子、扇扇子……常常我一覺醒來，看見操勞了一天的母親仍在不知疲倦地忙碌著。

當橙黃色的小油燈燃起之時，也常常是我們兄弟妹幾個接受家教之時。母親雖然沒有多少文化，但為人處世卻頗有心得，對我們的要求也非常嚴格，從小就教導我們要熱愛祖國、團結友愛、努力學習……嚴格到我們在學校和哪個同學交往她都要過問，凡是她認為好的都會不厭其煩地教誨我們。記得那時，母親還常常語重心長地跟我們說：“做人要有小油燈的精神，點燃自己，照亮別人?！?/p>

到鎮里上中學后，由于路途遙遠，我需長期寄宿在學校，便離開了家，也離開了那盞熟悉的小油燈，很少再有機會看見油燈旁母親那恬靜平和的笑容和投在泥墻上高大堅實的身影。也許是年齡的增長使我不斷走出兒時的天真、倔強和無知，漸漸地，我對小油燈和以往與母親朝夕相處的單調而又溫馨的生活充滿起無限的思念來，不知曾有過多少回，在夢里仿佛又回到母親的身邊，像往日一樣圍坐在橙黃色的小油燈旁，一改常態全神貫注地聆聽著母親那誨人不倦的喃喃細語……

我考上大學那天，母親凌晨四點就起了床，依舊點著那盞小油燈為我打點行裝，臨別時母親到村口那棵百年的古榕樹下的碼頭送我，眼里含著淚，臉上掛著不安和難舍，千叮嚀萬囑咐生怕遺漏些什么。我站在船頭欲隨韓江水順流而下，母親一個勁地向我揮手，那原本高大堅實的身影禁不住歲月的侵蝕和重荷，已顯得過早的蒼老和枯寂，遠遠望去，只有她那雙舞動的手……

在汕頭的四年，生活的艱辛和他鄉的冷漠使我飽受痛苦的煎熬，我曾經埋怨命運對我的不公，但我未曾放棄，因為在我的心中始終燃著那一盞橙黃色的小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