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圈店

張明源

清水鎮上只有一家花圈店，店主姓魏，是個皮膚黝黑、身材精瘦的小老頭。

這天早上，老魏剛把店門打開，買花圈的人便蜂擁而至，在店門外排起了長隊。不到兩小時，店里的花圈全部告罄，但買花圈的人越來越多?，F動手制作當然來不及，老魏只好讓兒子租了輛卡車，快速趕往縣城的花圈店大量購進。一天下來，老魏連吸支煙、擦把汗的工夫都沒有，累得他口干舌燥、筋疲力盡。晚上一算今天共賣出近二百個花圈，凈賺三千多元，他心里樂開了花。

晚飯后，在花圈店對面開副食店的老孫過來了，笑瞇瞇地恭喜老魏今天發財。老魏正在興頭上，就沏了壺好茶，留下老孫和他邊喝邊聊。從老孫的話里老魏才知道，昨天晚上劉副縣長的老爹去世了，劉副縣長是清水鎮人，明天要在老家為老爹出殯，今天這些來買花圈的人就是去吊唁劉副縣長的老爹的。老孫很有感慨地說：劉副縣長的老爹我早就認識，就是一個普通的農村老漢，斗大的字不識一個！你看呀，就是因為有一個位高權重的兒子，出殯要多風光有多風光、葬禮要多隆重有多隆重！人們都說當領導好，我看呀當領導的爹更好！一席話說得老魏隨聲附和、頻頻點頭。

老孫臨走時又提醒說：老哥，明天是副縣長的老爹出殯的日子，來買花圈的人還會不少。你可得多準備一些，不要錯過這賺錢的大好時機呀！

老魏含笑道謝，說：我今天從縣城購進的花圈還剩下幾十個，我兒子又領著幾個工匠在通宵制作，估計明天夠賣的了！

第二天，正如老孫所說，又有許多人來店里購買花圈，老魏又賣出去一百多個。

半年后的一天，老孫興沖沖地跑進花圈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對正在核計賬目的老魏說：老哥，給你道喜，你發財的機會又來了！

老魏摘下老花眼鏡，問老孫：怎么回事？

老孫連喝了幾口水說：據可靠消息，劉副縣長昨晚在省城宴請客人，飲酒過多導致心肌梗塞，送到醫院后也沒能搶救過來，今天夜間死在了醫院里。沒想到他老爹才死了半年，他也跟著上了西天！劉副縣長的遺體明天就拉回老家供親戚朋友告別，火化后在老家出殯！老哥，趕緊多準備花圈呀！

老魏聽了興奮得兩眼放光：真的嗎？你怎么知道得這么詳細？

老孫說：我說的事情那還能假？你忘了嗎，你大侄子大學畢業后在縣政府上班，今天早上我有事去縣城，是他親口告訴我的！我這是剛從縣城回來，就到了你這里。

老魏急忙把兒子叫來，讓他一邊吩咐工匠抓緊制作花圈，加班加點多多益善，一邊再租車去縣城購買一批。老魏估計吊唁劉副縣長的花圈要比他老爹的需求量更多，屈指一算后對兒子下令：至少要準備四百個花圈！

讓老魏沒想到的是，連續兩天店里只賣出去三十多個花圈。

幾天后，老孫又來到花圈店閑聊，老魏對他說：怪了，劉副縣長的老爹去世，花圈賣出去三百多個；可劉副縣長去世，花圈才賣出去三十多個。劉副縣長是縣里的大領導，他老爹只是個平頭百姓，但給他老爹送花圈的人比給他送的人多出十倍，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孫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當初我也認為，劉副縣長的葬禮應該比他老爹的葬禮要氣派、風光得多，可根本不是那回事。我聽你大侄子說，劉副縣長的老爹去世，喪儀禮金收了十幾萬元；劉副縣長去世，喪儀禮金只收了一萬多元。仔細想想這也正常，劉副縣長的老爹去世收的花圈和禮金多，是因為當時有他兒子這棵大樹罩著，人們完全是看劉副縣長的地位和權勢，這叫“給死人出殯，看活人面子”；可現在劉副縣長死了，又有哪棵大樹罩著呢？

（選自《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