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葬

張志明

半年前，六寶他媽癱在了床上，只剩下了一只手會動。從那時開始，六寶他媽屙屎尿尿就在床上了。六寶和老婆每天把飯端到媽床前那張老式破桌上。

端著端著，六寶和他老婆的臉色就不好看了。婆媳倆本來就不和。六寶和老婆就把媽的床挪到了為蓋新房掀得只剩一間的那個老屋中。

從那天開始，不管稀稠軟硬生熟，六寶和他老婆每頓就給媽端一碗了。

小屋的味很快就叫人喘不過氣了。六寶和老婆從來不叫兒子小寶去看奶奶。

六寶媽在小屋成天一聲不吭。有兩回，六寶和老婆送飯時，瞧見媽的枕頭濕了半截?；氐轿堇锪鶎殕柪掀?，她那枕頭上是啥？六寶老婆拿眼翻了一下六寶說，啥？她總不能尿到那兒！六寶看著老婆，喉嚨動了動，六寶沒有吭聲。

一天，六寶老婆把碗往那破桌上一蹾，喝一聲，吃吧！

六寶媽那天夜里就死了。

六寶媽一死，六寶就滿街地磕頭，一臉勞累憔悴的樣。

六寶要大辦媽的后事。

六寶給媽買的棺材叫街上的老人們羨慕得不行。六寶給媽糊了一座小洋樓，里面有全套的家用電器，金童玉女搖錢樹。六寶還給媽糊了一輛小轎車。

六寶媽的娘家人本來準備大鬧一場，教訓教訓六寶的。見六寶這么隆重破費地為媽辦后事，也表示不再追究。

埋的那一天，六寶披麻戴孝，把那些繁文縟節的大禮做得有板有眼，贏得街人一片贊嘆。人們瞧見六寶和他老婆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都說，雖然老太太活著的時候受了些罪，但六寶這么排場地把她送走，也不虧了。

街人的夸獎使六寶和他老婆覺得錢沒有白花。第二天下午，六寶和老婆倒騰他媽那床時，在枕頭底下發現了一個黑布包。一看，六寶和他老婆的心臟忽地一下。那布包用針線縫了三行，針腳密扎扎的。

六寶和老婆回到屋里拆了半天，才把那黑布包拆開。黑布包里有一張死期存折，存折下面有一張紙。那紙上寫著：要是將來小寶不養活你倆，就把錢取出來花吧。存折上有13塊錢，存期是3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