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與小山村

劉江波

道路崎嶇，交通不便，四五畝薄田劣土，兩三間低矮草屋，小黃村的村民們幾代人就守著這樣貧困潦倒的生活。修路的不來，有線電視臺不來，電話線也不通，惟一現代化的就算電燈了，還是市政府幾度協調，供電局才勉強給接上的。

村口最大的房子是黃三家的，但他沒有因為擁有五間房而高人一等，他也只能早晨嘆著氣上地，晚上嘆著氣回家，躺在空蕩蕩的破房子里，還是嘆氣。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

別人的日子沒頭，黃三的日子先有頭了。這天，一向鮮有來訪者的小黃村來了一位城里人，他前后左右觀察了好幾天，然后找到黃三說，我想用城里的樓房，換你這幾間草房，你同意嗎？

??！黃三咬了咬手指頭，首先看這人不像瘋子，其次他說得相當認真，再想想自己家的后院會不會有財寶。不可能，祖宗八代都是貧民，連個銅板都沒傳下來。乍喜乍驚后，黃三用五間草房外加一紙合同，換來了城里100多平方米的樓房，一路歡歌進城去了。

村民們議論紛紛，有的嫉妒黃三這小子真有狗屎運，更多的人納悶，這個城里人腦子是不是進水了，他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不久以后，大家漸漸知道了，原來這是一位畫家。畫家把破草房翻新了，院子里種上了花草松柏，弄得古色古香的。屋后的河水也做了一番修整，村民們也頭一次聽說了，原來這亂蓬蓬的荷葉，收拾收拾就可以叫做“荷塘”。

畫家的名氣可能不小，學生們陸續擠進了這個小山村，每天在畫家的指導下寫生作畫。緊接著，喜歡收藏的書畫愛好者，以及販畫的商人也跟著來了。

后來，有幾個村民近水樓臺先得月，放下了手中的鋤頭，成了買賣畫家作品的中間人。更有的看到外來客人絡繹不絕，干脆把自己家里收拾整潔，辦起了家庭旅館。

小山村就此熱鬧起來。有一個記者趕過來，專門寫了一篇報道，稱這里是塵世間的凈土。又有幾位知名畫家聞訊而至，他們也相中了這個山美水美的地方，也在這里買了房子，他們還商議著，合作舉辦一次盛況空前的畫展。電視臺把電視接收器給架上了，電信局把電話電腦都給接上了，更有一家工程公司看中了這里的前景，準備投資修一條旅游公路。

村民一下子看到了富裕的曙光。這時，黃三回來了。黃三此時的打扮已經非常入時，說話的口氣也不像從前。他拿出法律條文，說畫家換房合同無效，應該退還給他。

畫家生氣地說，如果修好了路，這五間房子是臨街第一家，你就是為了這個反悔的吧。有的村民聽黃三一說，感覺自己的房子賣得虧了，就和黃三，把畫家們告上了法庭。

審判結果出來了，畫家們敗訴，盡管他們手中有合同，但法律規定，農民的宅基地，不允許買賣。黃三得意地把城里的鑰匙還給畫家，看著他們帶著失意和憤慨離開了小黃村。

畫家們的畫展，改在了城里舉行。小黃村又恢復到以往的寧靜，修路的最終決定不來了，沒人修整的荷塘又成了亂蓬蓬的。村民們挺了一段時間，又嘆著氣去地里干活，一切都和過去沒什么兩樣，只不過大家邊干活邊罵黃三缺了八輩子德。

黃三在城里掙的錢很快就花光了，他再抓起鋤頭時才發現自己連地都種不好了。黃三東挪西借，每日借酒消愁，冬天的一個晚上，醉倒在荷塘邊，沒人發覺，等到第二天，已經和河面上的冰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