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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小說)

2009-03-29 03:43
翠苑 2009年6期
關鍵詞:楚楚

仲 夏

我問楚楚:你怎么選這么個地方?楚楚歪過臉,天真地說:怎么了,我看著她作態的樣子,想笑,但沒笑。我說:熱。楚楚說:那你脫衣服呀。我說:不是已經把衣服脫了?楚楚就把聲音捻成細線:我是說,你還可以脫褲子呀。我說:這是茶館,又不是我的臥室。楚楚說:門關著呢。我說:萬一有人進來呢?楚楚顯得很老到,說:不會,這地方我熟,不叫他們,沒人進來。我說:那也不行,我還是處男呢,楚楚把頭往前一探,說:真的?我說:當然,原裝。楚楚瞇起眼,一臉詭異:處男怎么了?我喝一口普洱,說:不能春光外泄呀。楚楚撇撇嘴,一下一下往上挑著細眉,罵:你個土賊!見我沒反應,楚楚把竹椅往我跟前挪了挪,嘟起嘴撒嬌:好哥哥,咱倆誰跟誰呀,人家等著飽覽春色呢!我呵呵笑了兩聲,可那笑從嘴里冒出來,既千澀又蹩腳。沒等我笑完,一個熱熱的腳,放在了我的大腿上。

一會兒楚楚把腳收回去,拽拽裙擺,坐端正,說:你個土賊,還當真了!我轉回臉:我沒有呀。楚楚說:你們男人都嘴不對心,剛才好享受的樣子喲。我說:那我該怎么辦?楚楚說:你是正人君子,又是作家,那么大學問,還問我?我說:這也是尊重婦女意愿嗎!

楚楚端起杯,抿一小口,臉色燦爛開來:今天找你來,是有事請教。我說:大記者有事,在下義不容辭。楚楚說:任總說要給我買別墅,你說,我要還是不要?我把眼皮垂下來,做思考狀,然后。抬起頭,說:不要。楚楚說:為什么?我說:以任總的身家,買一兩套別墅,玩一樣,可對于你,等于把自己賣了。楚楚瞪起眼:你傻呀,一套別墅上百萬呢,以我當記者的收入,一輩子也不一定掙到這個數。我說:那就要。楚楚說:你知道,我現在的位子是總編給的,萬一總編知道了,我的事業可能就會完蛋。我說:這事你得權衡一下,要是要財富,你就跟任總,要是要事業,你就跟總編。楚楚說:你的話等于沒說。我說:我只能幫你考慮這些。這先得問你自己最需要什么。楚楚說:我這個年齡的女人,得抓住青春的尾巴,不然就會后悔一輩子。我說:那你的意思是?楚楚說:財富事業都想要。我說:你太貪心。楚楚說:女人就是要貪一點,何況我是在抓青春的尾巴呢?我說:你很有個性。楚楚說:那當然。我就是要跟別人不一樣。我說:是啊,全世界就你一個楚楚,你一定會成為中國最出色的二奶。楚楚又嘟起嘴,說:知道就好,那么你說,任總的別墅,我要還是不要?我說:依我看,要也行,不要也行。楚楚扭動一下身子,說:你們男人呵,就是怕擔責任,唉!還是我自己定吧。說完,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走出茶館,對面湖上吹來的風,把我身上多余的熱量一點一點剝去。楚楚緊緊挽著我的胳膊。我說:其實你心里早已有了決定。楚楚把臉貼到我的肩上,變聲變調:我只是想聽聽你的看法。我說:我的看法對你沒用。楚楚立時把驚訝噴了我一臉:怎么沒用?然后又柔軟了腔調,繼續說:以后你搬來和我一起住,不也是你的房子嗎?我側過頭,盯住她的眼,仿佛那是魔術師的魔盒。我說:我?跟你一起住?楚楚看著我,用力地認真地點著頭:對呀,我們不是情人嗎?我又呵呵地笑了兩聲,仍然假聲假氣。笑過,我把目光轉移到腳下的路上,聲音拖得老長:我怎么是你的情人?我只是一個土賊!楚楚咯咯地笑起來,一把攬住我的腰:你還,真是個,土賊!

往回走,我們開車在環城路上緩慢地繞。我說:夜色多美呀。楚楚說:怎么美?我說:路上這么平坦空曠,又有路燈照著,像一個大舞場。楚楚說:那是你心里有個舞場。我說:有道理。楚楚說:而且,你還在心里跟一個人正在起舞呢。我說:楚楚就是不一般,不過你知道我在心里跟誰起舞么?楚楚扭頭看著我,沒說話,只抿著嘴笑。我轉動方向盤,讓車在路上劃了個“S”,迎面的一輛大車遠遠地就閃起了大燈。楚楚說:舞姿不錯,你看,對面那家伙以為你這土賊醉了呢。我將頭仰在靠背上,長出一口氣:與美女起舞,不醉亦醉呀!楚楚在我放在變速桿上的手上用力捏了一下。我說:我就奇了大怪了,你周圍的男人,也可以說你接觸過的男人,幾乎無一例外地聽你使喚,比如我,你一個電話,我就得開車幾十里來陪你。楚楚的聲音還是那么軟:你可以不來的嗎!我“嗞”地嘬了下牙花子:可說呢,我就像被你施了魔咒,鬼使神差。楚楚又抿起嘴笑,笑完,說:我不是鬼神,我是妖精。我說:我也這么覺得,你真的是妖精。楚楚伸手在我胳膊上拍了一下,大聲對著我的耳朵:拉倒吧,你個土賊,給你個梯子你就上房。我說:我真的不明白呀。楚楚說:這有什么不明白,男人就是女人的資源,一個成功的女人,不只是把眼前的具體事處理好,更主要的是。要把你身邊的資源開發好,管理好,利用好,你明白了吧?我一邊操縱車子轉彎,一邊使勁點頭:高見,果然高見。

沉默。偶爾有車子快速超過我們,把平靜如水的夜色攪動得越發曖昧,

我側眼看楚楚,楚楚正看著我,仿佛在評估眼前資源的價值,見我看她,趕緊把一根手指豎在嘴唇上:噓——安心開車,你的眼又饞了?我把車靠右停下,打開示廓燈,轉向楚楚。楚楚迷離著眼,作醉酒態,說:土賊,你要干什么?我說:你說我的眼餓了饞了,總得讓它吃點什么吧?楚楚說:想吃什么?我說:能吃什么?楚楚朝我扭一下身子,胸前的波浪一顫一顫地要從低垂的衣領里鼓出來。楚楚把臉湊向我,那波浪又顫動起來。我感到了楚楚呼出的熱氣,甜絲絲地涸在我臉上。我的手剛要抬起來,楚楚一下子撤回身,靠到靠背上,說:吃飽了吧?趕緊開車!我笑笑。說:只看到豬跑。沒吃到豬肉。楚楚顯得有些不屑,說:土賊,得了便宜賣乖,你可別想得寸進尺。我一邊把車開上行車道。一邊說:寸都沒得,哪敢想尺呢。楚楚說:沒得就對了,你是作家,正人君子嘛。楚楚又說:很多事都是這樣,進入前總是美好的,一旦真的進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我順著楚楚的思路,說:你對婚姻也是這個態度,所以你才不結婚。楚楚說:怎么認為都行。我長嘆一聲:唉!悲慘呀,我的希望破滅了。楚楚又拍一下我的胳膊,嫵媚著臉色:別那么悲觀嘛,說不定哪天我累了想嫁人,到時非你不嫁。我說:謝謝。謝謝!

音樂由弱到強,楚楚從包里取出手機。貼在耳朵上:喂。對。跟土賊。一會兒就到。你睡吧。楚楚收起電話,我問:思瓊?楚楚說:還能有誰,她快成我媽了。我說:思瓊挺好的嗎。楚楚把臉伸到儀表盤邊上,歪著脖子看我:你看上思瓊啦?要我給你當媒人嗎?我把楚楚的臉推開,又嘆一口氣。說:看不看上又有什么,她不也跟你一樣獨身主義?楚楚一邊憋著笑,一邊咬牙切齒:以為你土賊是好人,沒想到,你的賊心還這么花,真有辱文人名聲。我哂笑:我只說了個挺好。就像踩著你的尾巴了。沒等楚楚開口,我繼續說:你倆住一起,不是同性戀吧?楚楚一臉怪相,說:戀你個頭,我從小沒爹,她從小沒媽,后來她爹死了,我媽也沒了,我從北方來到南方。她從鄉下來到城里,兩個人都是來去無牽掛,住一起相互照應,這是同病相憐。你個土賊怎么會想到同性相戀?你們文

人呀,臟!我打方向,下了環城路,接著說:別說文人臟,是我臟。我臟行了吧。楚楚沒回答,嘴角往上翹得高深莫測。我說:她的加油站怎么樣了?楚楚說:還能怎樣?拆了。我說:賠了幾百萬元?楚楚說:30萬元。我吃驚地說:這么少?楚楚說:思瓊這個主兒,明明知道高萬祥要什么,就是不開竅。我說:當個縣委書記就實現了阿Q的愿望,喜歡誰就是誰也不行呀。楚楚恨恨地說:高萬祥可不是阿Q,人家是阿Q的玄孫。我說:也是,縣委書記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偏就貪上思瓊這一口了。楚楚又轉過頭,說:真傻還是假傻呀?你不知道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么?

我把車停在樓下。楚楚說:今天就不請你上來了。我說:當然。楚楚開車門,邁下一只腳,綠裙子跟著下車的腿,靠近我的腿從側縫里白生生地甩出來。楚楚回頭,嬌著聲氣說:回去小心點,別讓我擔心,好不好?我說:沒問題。楚楚關上車門,轉身走去,那大褶皺的綠裙跟隨她修長的身子舞起來,高貴又高傲。我目送她消失。楚楚沒回頭。

我在心里感慨,這種裙子呀,這個女人呀……

楚楚打來電話時。我正為小說里人物的命運安排傷腦筋。電話里,楚楚的聲音很急:土賊,快來,有事找你。我說:什么事?不能在電話里說?楚楚說:得當面說。

楚楚開門,穿一身緊身內衣,說:請進吧。

我第一次進楚楚的家,有點不自在。家俱擺設倒也沒什么,無非是時尚雅致。我的不自在源于楚楚緊身內衣凸顯的優美曲線,

我坐進沙發里。楚楚將一杯茶遞給我,坐到我對面。我說:什么事?說吧。楚楚說:思瓊出事了。給你打電話前,她被警察帶走了。警察?為什么?我把杯子放回茶幾。楚楚說:我早料到她會出事,也勸了多少回,思瓊就是不聽。我說:到底怎么回事呀?楚楚說:還不是她不開竅。我說:不開竅的人多了,怎么就給抓走了?楚楚說:那我給你講講吧:

思瓊開那個加油站,是把打拼幾年的積蓄和能借到的錢都壓上了,還從銀行貸了款。一共有50多萬元吧。開了一年,生意紅火賺了十來萬元。沒想到,今年縣里公路擴建,要占用那塊地,本來按照拆遷規定,思瓊能拿到200萬元的賠償,少說也得lOO萬元,她的合同期是20年呢。哪知在理賠時出了岔子。

高萬祥不知因為什么,到她那里加了一次油,坐在車里看見思瓊,就起了意。從那以后,思瓊很快成了青山縣的青年企業家、創業致富女能手,頻繁地在政府組織的場合露面,與縣里一干領導很快熟了。開始時,思瓊受寵若驚一樣積極,接觸一多,就有人旁敲側擊地表示,高書記對思瓊非常欣賞。思瓊隱隱地明白了那點意思,但沒太在意。有一回,高帶著思瓊到省里參加青年企業家座談會。高在宴會上多喝了幾杯,飯后借著酒勁兒,把事挑明了,要思瓊跟他好。你知道,思瓊的獨身和我不一樣,她守身如玉,不近男色,委婉地拒絕了。從省里回來,思瓊避瘟神一樣。有意躲著高萬祥。這中間我勸了她多少回,男人不就需要那個嗎?你又掉不了一塊肉,還找了個縣太爺當靠山??伤辑傔@蹄子就是不依。這次拆遷理賠,一開始都還順利,可在資產復核時,一下子翻了船,前面對加油站的核定被統統推翻,最后認定她的合同只是土地租用,并沒寫明經營加油站,只按一般民房賠了30萬元,很明顯,有人背后插了手。這樣一來,思瓊真是賠慘了。我們去茶館那天,思瓊還接到一個陌生人的電話,婉轉地表示,思瓊要是從了高,一切都還能挽回,可思瓊這個一根筋,競在電話里罵了個一溜八開。這幾天,她在家憋悶難受,就把加油站的事編了個順口溜,用信息發給了以前的幾個朋友,誰想、這事竟然被高知道了,高讓檢察院以詆毀領導形象,擾亂經濟建設的罪名提起了公訴,

我看著楚楚,說:現在怎么辦?

楚楚說:現在去看守所,給思瓊送幾件衣服。然后,陪我去看房子。晚上我寫個稿子,呼吁一下,管不管用也是姐們兒盡心了。我搖頭說:報社能給你發?楚楚說:我可以不寫實名,只說某地某人。我說:那也玄。楚楚站起來,扭動腰身,說:我讓總編發他就得發,你信不信?。我條件反射地連忙點頭,然后把話題往回拉:羈押在看守所的人是不能探視的,楚楚說:沒關系,我已給那兒的警察打了電話。我反問:你認識他們?楚楚說:那兒有一個和你一樣的哥們兒。我說:你真行。楚楚說:不是吹牛,附近有點頭臉的警察幾乎都是我朋友。

從看守所出來,我的心情有說不清地沉重。楚楚坐在副駕駛位子上,也一言不發。車子馳入出城公路后,我打破沉默:思瓊挺好個人,就這么完了。楚楚說:完什么完,最后還說不定能怎樣。停了一下,楚楚又說:只要思瓊能開竅,什么時候都能挽回。我說:你說的跟過家家一樣容易。楚楚說:女人嘛,就是這個樣子。如果把自己當成男人做事,那純屬自找苦吃。如果把自己當成女人,你就沒有辦不成的事。我說:照你這么說,女人都應該是幸福的。楚楚說:那可不全是,有些身為女人,卻不懂女人的價值。我說:今天你給我開了竅,下輩子我淘生成女人,也幸福幸福。楚楚說:拉倒吧,你個土賊,你沒那么好的命!

車子駛入怡然度假區,楚楚指揮我把車開上一座小山丘。我問:這小山周圍加上護欄干嗎?楚楚不說話,一臉陶醉樣兒。

路的盡頭,是山頂上一座三層白色歐式小樓,

我下車,仰望這夢一樣的建筑,張大著嘴。我當時一定是發現奇跡的樣子,話都說得不利索:這,這是你的房子?楚楚在前邊開了門,回身對仍張大著嘴的我說:請吧,我的大作家。我跟在楚楚后邊,夢游仙境一樣,走了進去。

室內廳廚臥衛大小有致,裝潢考究,家俱擺件典雅華貴。楚楚介紹得饒有興趣,我跟在她后邊不住地點頭。最后,楚楚拉起我的手,說:跟我來。我們沿橡木樓梯一直上到三樓。三樓只有一個觀景房,東西各有一個樓頂花園,南北兩側都是落地玻璃窗,縹緲的窗紗外,度假區的山水燈火盡收眼底。我一邊欣賞風景,一邊問楚楚:這真是那個任總買給你的?楚楚得意地把長發甩到身后,說:當然啦。前幾天老任已給我辦了手續。我說:這個任總真是出手闊綽。楚楚說:那得看對誰。我轉頭看著楚楚。說:你的手段真不一般。楚楚說:你不知道,女人的能力是無限的。我不置可否。楚楚解釋:這個世界,從來都是這樣,男人靠征服世界征服女人,而女人,要靠征服男人征服世界。我看著楚楚的一臉得意。楚楚繼續說:不過,這事也有一個小小的由頭。我說:什么由頭?楚楚說:任總很早以前在我老家那個城市當過兵,他這人很怪,據跟他多年的兄弟說,認識老任20年了,他從來不提那里的人和事,誰要是不留神跟他提起來,他就吹胡子瞪眼發脾氣。但對那里的人,都很熱情。自從我跟老任偶然相識起,從來都是談現在,不提過去,更不提那個城市了,好在,他怪是怪了點。卻很講這半個老鄉的緣分,正好成了我這篇文章的由頭。我說:你就是全世界最優秀的掘金者??偰茉谀愕馁Y源里找到黃金寶石,并把它們據為己有。楚楚看我一眼,一下子生動了臉色,輕輕勾住我的脖子,嗲著聲音:你也是我的黃金呀。我?我白嘲地一笑:我可給不了你幾百萬的房子。楚楚又把嘴嘟起來,像一朵即將綻放的花,花里

展示自己的欲望,敢做自己認為對的一切事情。而自己呢,作為一個作家,對生活,對這個世界,對周圍的人和事,都有自己的觀點,那些觀點甚至是獨到的??勺约翰桓艺f出來,以至于在一些人看來有些木訥,只能通過編故事來表達自己的心聲。也正是由于不善交際,僅有的兩次戀愛都是以閃電戰的方式。早早敗下陣來。在那兩次戀愛失敗后,我曾發誓,不遇到純粹的愛情絕不再談情說愛??涩F在,怎么就成了楚楚這樣一個把愛情與肉欲有意割裂的女人的俘虜怎么就能在她與別的男人在床上纏綿的時候,還為她牽腸掛肚呢?楚楚并不十分出眾的外貌下,隱隱透出的。是女人的嫵媚。這嫵媚,是情與欲的交錯。是接納與拒絕的混合,如同一股揮之不去的香氣,讓我一次次失去方向,一次次酥軟了筋骨。好像饞嘴的貓,怎么也抵不住魚腥的誘惑。我把拳頭重重地砸在頭上,心里發狠地咒罵自己:你這個不可救藥的混球!

醒來的時候,正午辣辣的陽光正從窗口傾瀉進來。我打開手機,跳出一條信息,是楚楚發的:土賊,我們出去旅游,回來再跟你聯系,別想我。

幾天后的一個上午,我正百無聊賴地玩手機游戲,屏幕上突然跳出思瓊的號碼。我連忙接聽。思瓊說:是夏老師嗎?我說:是。你什么時候出來的?思瓊說:今天上午回來的,家里沒人,楚楚的電話也一直關機,你知道她上哪了嗎?我說:回來就沒事了吧?思瓊說:應該是沒事了,出來時一個警察說,我這個案子民眾反響強烈,省檢察院還插了手,據說是因為報上的一篇文章引起的。我說:回來就好,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思瓊問:楚楚在哪里?我說:楚楚為你寫了那篇反映情況的文章,招來高萬祥的報復,為躲避那些地痞,她跟她那個任總旅游去了。思瓊長長嘆了一口氣,說:夏老師,你能不能來陪陪我?我說:方便嗎?思瓊說:方便。

那天下午,我一直坐在上次來時坐的位置上,聽思瓊說她的事,也說楚楚的事。我只不時地表示認同或疑問。我覺得,她說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聽她說。女人最好的減壓方式就是訴說,我要做的,就是做一個忠實的聽眾。

陽光從西側的窗子斜照進來,思瓊的臉色有了些紅暈。思瓊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其實我打心里佩服楚楚,她知道自己在社會中的位置,更知道你們男人心里那點小九九,她能讓每一個接觸她的男人,從她身上獲得滿足。而我就不行,有時明明知道,自己卻做不來。我說:楚楚是男人專家。思瓊抿出一絲笑,說:那你可要注意啦。我說:注意也沒用,我在楚楚面前,近乎赤身裸體呀。思瓊說:那你喜歡她嗎?我看著思瓊,停了一下,說:這個問題很讓人傷腦筋,楚楚這樣的女人,簡直就是男人的終結者。思瓊追問:那就是喜歡了?我說:我可沒說。思瓊的聲音變得怯生生:那你喜歡什么樣的女人呢?我把身子仰在靠背上,自嘲地說:我這樣的人。什么樣的女人都喜歡呀。思瓊臉上浸出一抹緋紅,低下頭:那,我這樣的呢……

楚楚再次出現。是在一星期以后。

我按下接聽鍵,楚楚的聲音一下子灌進我的耳朵:土賊,干嘛呢?我說:喲,大記者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掉進溫柔鄉,樂不思蜀了呢。楚楚不理我的打趣,嚴肅地說:你來一下。我說:我正忙著改一個稿子,出版社催得急呀。楚楚的語氣不容置疑:你來還是不來?我說:在哪兒?楚楚說:家里。

思瓊開了門。楚楚坐在沙發上,頭發散亂地堆在肩上,表情像死機的電腦屏幕。我說:這是誰招惹大記者了?楚楚白我一眼,說:土賊,別嘻皮笑臉的,有事跟你說。我說:有事盡管吩咐。說完,我坐在楚楚對面,思瓊坐在我的一側。楚楚說:今天早上我們回來,先去了山上,發現那里被盜了。我有些吃驚:那里保安那么多。怎么會被盜?楚楚把一個靠墊砸在腿上,臉上擰著麻花:反正是被盜了。我說:丟東西了?楚楚說:財物倒是沒少,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老任的保險柜被撬開了,老任的個人資料不見了。還少了一個光碟。我幾乎笑出聲來,把剛剛緊張起來的神經松弛下來,說:現在補一份個人資料,跟放個屁一樣容易,對于你們,一個光碟更算不了什么,再買一個就是了,值得這么大驚小怪,真是越窮越大方,越富越摳門呀。楚楚見我調侃,一把把壓在腿上的靠墊扔在我臉上。生氣地站起來,轉身進了衛生間。我完全莫名其妙,轉臉看思瓊。思瓊見我看她,就側著身子湊過來,有點艱難地說:那碟子,是那個老任自己錄的,都是他和楚楚,在床上的鏡頭……,我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呆呆地看著對面電視機的黑屏,仿佛那上邊出現了不堪入目的畫面。

楚楚從衛生間出來,紅著眼圈。我說:事情怎么會弄成這樣呢?楚楚咬著牙,說:那幫狗娘養的,真不是東西。思瓊像犯了錯的孩子,一臉無所適從:都是因為我。楚楚說:說那些有什么用?又轉臉面對我:土賊,你說該怎么辦?我猶豫一下。說:事情太突然,沒考慮仔細,我覺得首要的是,盡快把碟片弄回來。見楚楚和思瓊都看著我,我清一下喉嚨,繼續說:要把碟片弄回來??赡苡腥N方法,一是這事涉及你那個老任,得讓他出面把這事擺平:二是通過法律渠道解決問題,不過,如果這樣做,碟片的事就會很快擴散開,這和聽之任之的結果差不多:三是,說到這兒。我看了一眼思瓊,思瓊如待宰的羔羊。無助而絕望地看著我。我頓了一下,狠狠心,繼續說:第三就是,解鈴還需系鈴人,由思瓊出面去找高萬祥,從他那把碟片要回來。但這樣做,就意味著,之前我們所做的一切都失敗了。說完,我看看思瓊。思瓊緊咬著下嘴唇,看看楚楚。楚楚空洞著雙眼,又看看我。

沉默了一會兒,楚楚站起來,一邊撥打手機一邊往臥室走:喂,任總呀……楚楚隨手關上了臥室的門。

我和思瓊正面面相覷,臥室里“砰”地一聲響,隨后是唏里嘩啦散落的聲音。我們連忙站起來,走過去推開楚楚臥室的門。楚楚伏在床上,一地的手機零件。我問:老任怎么說?楚楚一翻身坐起來,吼叫:那個老賊,又跑到香港談判去了,說等他回來處理,可他的談判要進行半個多月,然后還要去歐洲呢,還說,這不過是小事一樁,用不著大驚小怪。楚楚歇斯底里的樣子,讓我和思瓊不知所措,我茫然地看看楚楚變形的臉,又看看心如刀絞的思瓊。思瓊囁嚅著:楚楚,你,別上火,,…,接下來是一片靜,三個人的呼吸聲節奏失調地此起彼伏,如一首不和諧的挽歌。

最后,思瓊抬起頭,嘴唇上浸出了鮮紅的血,一臉視死如歸:楚楚你真的別上火,夏老師也別著急,就這么辦吧,我去找高萬祥……

一連幾天,我無法進入寫作狀態,打楚楚和思瓊的電話,都是關機。去她們家里找,家里沒人?;袒笏埔患芸床灰姷那锴?,將我蕩來蕩去。我不知事情進展到了怎樣的程度,如同陷入了一個巨大的謎。

幾天后,思瓊的電話通了,可思瓊的聲音蒼白如揉皺的紙,她說東西要回來了,連加油站的占地補貼也要回來了。我心里一閃,如同暗夜里突然跳動的火星,放射著勝利的光芒,可只那么一閃。就熄滅了,回歸到更大的黑暗里。我說:你見楚楚了嗎?思瓊說:回來后見了她一面,可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楚楚不在,她去找你了吧?我說:我找了你們好幾天了,事情進展如何我一無所知,更沒見過楚楚的影子。思

瓊說:怎么到處都好像不對頭?我說:她是不是又到山上去了?思瓊說:誰知道呢?我說:我總有不祥的感覺,你要是有時間,我們去找找她。思瓊說:夏老師,我要走了,你自己找她吧。我心里一抖,趕緊說:你去哪里?對方一片沉寂。我對著那片沉寂,繼續說:你不能走呀,作為楚楚的朋友和姐妹,你有責任幫我找到她。停頓了一下,我又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幫幫我,也算幫楚楚,先找到她再說別的,好嗎?過了一會兒,思瓊說:好吧。我連忙說:我來接你。

思瓊慘白著臉色,幾天不見,我差點不敢認了,但我沒敢提這些。我知道,她脆弱的神經。已經承擔不了任何打擊。我裝作滿不在乎,說:你怎么要走呢?思瓊抿了抿失色的嘴唇:夏老師,我沒事,我想回鄉下清靜清靜。說到這兒,思瓊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地嘆出來。抬起頭,轉移了話題:你說楚楚會有什么事?說心里話,我理解思瓊,一顆受傷的心。千瘡百孔,需要換個環境,慢慢地調適呀,我之所以攔住她,主要原因,是怕她想不開??蛇@些話又不能直接跟思瓊講,于是,我順著她的話說:我真的感覺楚楚有什么事了。我們得抓緊時間找到她。思瓊說:那我們現在就去找她。

山上的別墅,空無一人。

報社也沒見楚楚的影子。

在所有能找的地方,找到的只有失望。

一個星期的時間,楚楚人間蒸發了。

那天,我和思瓊疲憊地回到她們的家。我躺在沙發里。說:你再回憶一下最后見楚楚的經過吧。思瓊說:不是跟你說了那么多遍嗎?那天,我把他們丟的東西交給她,她開始還有點高興呢,可過了一會兒,就不再說話,早早回臥室休息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去敲她的門,她已經不見了。我說:你要回的那些東西也不見了,對吧?思瓊說:是呵,除了那些東西跟著楚楚不見了,其他什么也沒動。我突然翻身坐起。像個偵探似地說:你再想想,那些東西里有什么特別的嗎?思瓊此時縮在沙發里,臉色慘白,渾身顫抖,很冷的樣子。幾天來,她經常這樣,沒來由地就發作起來。開始我以為是病了,后來確定不是,過一會兒就能恢復。等她平靜了些,我說,你再想想?思瓊眼如枯井,向外散發著絲絲縷縷的無奈,無奈纏繞著她的聲音,緩慢而僵硬:能有什么特別的?里邊有一張光碟,還有那個老任的一些個人資料。我追問:都是什么資料?思瓊說:就是老任的個人檔案。一些老照片,一些老卡片,還有一個老式的結婚證。我問:什么結婚證?思瓊說:就是很早以前的那種。男的是老任,女的好像叫田甜

思瓊后邊還說了些什么,我沒有聽到。

思瓊踉蹌著走過來,用力搖著我的肩:你怎么了?你這是怎么了?我嘴角抽動了一下,跟笑似的。思瓊又搖我的肩:夏老師。你這是怎么了呀?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仿佛一切都凝固了,我不知在對著誰,說: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思瓊說:原來是什么樣?你在說什么呀?我說:以后沒人再叫我土賊了。思瓊看著我臉上流下的淚,一臉的驚慌。我又說:以后沒人再叫我土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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