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到河邊來

劉國芳

夏天的時候,我經常在貢江里游泳。這兒是贛州的建春門，一個充滿古意的地方。古老的城墻下面，橫臥著古老的浮橋。人走在浮橋上，起起伏伏，仿佛走進了歷史。我幾乎每天都到這兒來游泳，一伙兒人結伴而來。我們從浮橋上跳下去，然后逆水而上。

一天，我們當中多了一副新面孔——一個個子不高，有點瘦，但很年輕的小伙子。大概是第一次來，年輕人跟我們笑了笑，然后跳進了貢江?？吹贸瞿贻p人水性不錯，在湍急的貢江里，漸游漸遠。

返回后我跟年輕人笑了笑，說：“以前沒見過你？”年輕人說：“我是撫州人?！?/p>

我挺意外的，我說：“撫州人怎么到這兒來了？”年輕人說：“到贛州來找事做?！?/p>

這個年輕人我后來還見過，有好幾天，他都一個人到河邊來。來了，跟我們笑笑，然后跳進貢江。

一天，我們又碰面了。我來得早一些，年輕人來時，我已經在往回游?？煊蔚礁蜻厱r，我看到剛脫了外衣的年輕人往岸邊跑去。不是跑，是飛奔而去。我不知發生了什么，趕忙爬上浮橋。隨即，我看到了，年輕人在水里托起一個孩子。

后來才知道，這個孩子到河邊來抓螃蟹。這天水大，孩子在淺水里玩著，后來一失足，人就沒在水里了。恰好被年輕人看見了，離得不是太遠，只有二十米左右，年輕人飛奔而去，幾秒鐘之內，就把孩子救了起來。

這個孩子也是一個人到河邊來，完全不會游泳。年輕人知道后，堅決要把孩子送回家。隨后，年輕人帶孩子走了。大約十幾分鐘后，年輕人回來了。我們問他把孩子送回家了？年輕人點點頭，然后跳進貢江，游起來……

第二天差不多相同的時刻，那孩子又來了。這次不是一個人來，是跟了父母一起來。孩子的父母走近我們時說：“昨天有一個人救了我的孩子，昨天我們都不在家，今天我們特意來見見那個年輕人，感謝他?！?/p>

年輕人和我們都在橋上，還沒下水，聽他們這樣說，我們就看著年輕人。那孩子，這時好像認出了年輕人，他指了指年輕人，跟父母說：“就是這位叔叔?！?/p>

孩子的父母一下子抓住了年輕人，非常激動地說：“謝謝！謝謝！你是我們孩子的救命恩人呀，我們一輩子都會記得你?！?/p>

讓在場的人沒有想到的是，年輕人居然矢口否認。年輕人說：“我救了人？沒有呀，這孩子是不是認錯人了？”孩子還小，只有五六歲的樣子，年輕人這樣一說，孩子也懷疑起自己來。孩子看了看年輕人，又看了看我們，迷惑起來。

孩子的父母看著我們，跟我們說：“你們肯定知道是誰救了我的孩子！”我們沒做聲，年輕人就在跟前，他不做聲，我們說什么呢？

后來，孩子的父母失望地帶著孩子走了。我在他們走后，看著年輕人說：“你為什么要否認呢？”年輕人笑笑，跟我說：“這樣不是更好嗎，何必讓人家欠我一輩子呢？”這句話，我一直記著。盡管后來我再沒見著年輕人，但這個人，我可能會記著他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