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里的紅雨傘

高巧林

放學后,初一(1)班數學課代表范天天把全班同學的作業本收了,然后去辦公室交給老師。沒想到,他剛從辦公室回到教室時,老天故意刁難似的下起了陣雨。

范天天沒帶雨傘,只得勇敢地沖向嘩啦啦的雨簾,奔跑在回家途中。

半路上,落湯雞似的范天天來到一戶人家后園門口躲雨。躲了一會兒,耳邊傳來“吱呀”一陣開門聲。范天天側首一看,是班里的女生劉思思手持一把紅雨傘,從后園門里走了出來。

劉思思長得非常漂亮,性格又開朗活潑,是男生們公認的“班花”。

“范天天,我借給你雨傘?！眲⑺妓颊f著,把紅雨傘遞給范天天。

范天天低斜著眼神,不好意思,遲遲沒有伸出手來。

“怎么,嫌我的紅雨傘不好?”劉思思說。

“不是的……”范天天急急巴巴地說。

“快,撐著!”劉思思迅速把紅雨傘塞給范天天,然后,進門去了。

范天天望望路上沒有了同學,更沒有了特別喜愛搗蛋的男生,這才撐起了紅雨傘。不過,他還是擔心被冷不防冒出來的同學看到,所以,一路上逃也似的,而手中的紅雨傘似乎不是用來擋雨的,而是為了遮隱頭臉的。

氣喘吁吁一陣快跑后,范天天總算安全到家了。

“天天,你怎么撐這紅雨傘?”媽媽竟然瞪大眼睛,驚訝地問,“是哪位女生借給你的?”

“沒錯,這紅雨傘是班上的女生劉思思借給我的,怎么啦?”范天天驚訝地回答。

“唉——”媽媽一聲長嘆。

范天天懵了——媽媽怎么對紅雨傘特別敏感?又怎么知道這紅雨傘是女生借給自己的?

范天天在媽媽一遍又一遍的審問聲中匆匆吃過晚飯后,外邊雨過天晴了,窗口邊也映出了淡淡的月色。

媽媽命令范天天,趕快去把紅雨傘還給劉思思。范天天一聽,媽媽說的也是,免得明天上學時當著班里同學的面還傘。

于是,范天天拿著紅雨傘,踩著朦朧的月光還傘去了。很快,范天天來到了放學時躲過雨的那個后園門口?？墒?范天天不敢進劉思思家的門,也不敢喊劉思思出來,只得用汗涔涔的手不停地捏弄著紅雨傘。猶豫了好一陣后,總算又聽到與躲雨時一樣的開門聲。一看,太好了,是劉思思。

“我發現門外有人,想不到是你?！眲⑺妓紱_著范天天說,“看你躲躲閃閃的,嚇了我一跳?！?/p>

“劉思思,謝謝你借給我雨傘,現在還給你?！?范天天輕輕地說著,然后,迅速把紅雨傘交到劉思思手里。

“看你愁的,是不是明天還怕付租金?”劉思思說。

“不是的……”范天天支支吾吾,準備轉身離開。

“等會,我剛才做數學題目時遇到一道難題,請你到我家去輔導一下。好嗎?”劉思思說。

范天天雖然感覺到了劉思思是虛心而真誠的,也知道自己身為數學課代表幫助同學是應盡的職責,但抬頭看了看劉思思家窗燈里晃動著大人的身影,不禁怯步了。

劉思思見范天天為難,就說:“好的,別進屋了,讓我這就把題目說給你聽?！?/p>

就這樣,他和她借著月光,從題目內容到公式定理,從已知條件到解釋求證,反反復復交流切磋了好一會。

半個多小時過后,范天天回到家里一看,媽媽正坐在客廳里的沙發上哭泣。范天天問媽媽受了什么委屈,想不到,媽媽的回答再次令范天天驚訝——

“天天,劉思思果真對你有意思了?”

范天天連忙解釋說:“媽,你誤會了!”

媽媽生氣地說:“天天,你別解釋了,剛才你跟她在月光下的情景我都看到了?！?/p>

范天天委屈得無話以對。

媽媽卻還在嘮叨:“天天,媽媽一心巴望你考上重點高中,你必須趕快遠離那位早熟的女生!”

范天天喘著粗氣跑進自己的房間,“砰”地一聲把門關了!

從此,媽媽每天都會叮嚀范天天——“天天,媽媽一心巴望你考上重點高中,你必須趕快遠離那位早熟的女生!”

這不夠,叮嚀之余,媽媽還會偷偷地監視范天天的動靜——在學校里是否還在與劉思思交往?在家里是否有劉思思打來的電話?書包里是否有劉思思的書信?電腦里是否有劉思思的QQ號?……

當然,令媽媽特別敏感的是雨傘。幾乎每天都是這樣:范天天出門上學時,無論天雨天晴,媽媽總會關照范天天帶上一把雨傘,因為,媽媽老是擔心劉思思還會乘機借給他紅雨傘。

范天天面對媽媽的那種特別“關心”,心里非常不好受,特別是每次見到劉思思時,竟然會莫名地害怕。

有一天,范天天背著書包走在放學路上,當他低著頭匆匆路過劉思思家的后園門口時又被劉思思叫住了。范天天問她有什么事,劉思思說,要把她的那把紅雨傘送給他。

范天天一聽,嚇得臉色煞白——劉思思啊,劉思思,你這不是真的要害我嗎?

劉思思仿佛不知道范天天的尷尬,只顧把那把紅雨傘往范天天的書包里塞。然后,帶著依依不舍的心情對范天天說:“范天天,我感謝你經常幫助我的學習。你是班上最優秀的男生,與你做同學很快樂?？墒?從明天起,我要轉學了,這把紅雨傘留給你作一個紀念,務必請你收下?！?/p>

“劉思思,你說轉學不會是騙人吧?”范天天問。

“真的,我爸爸媽媽調動工作,我得跟著去?！眲⑺妓即?。

面對劉思思的真誠與友誼,范天天推辭不得,只好收下紅雨傘。

回到家里,為了不讓媽媽再次誤會,范天天偷偷地把紅雨傘藏了起來。

光陰荏苒。轉眼間三年初中學習生涯結束了。

范天天沒有辜負媽媽的期望,終于接到了重點高中的入學通知書。

新學期開學前夕,媽媽在替范天天準備行李時竟然拿出一把紅雨傘來。范天天一看,心慌了——“這不是劉思思送給我的禮物嗎?媽媽怎么會找到的?”

媽媽把紅雨傘捧到范天天面前,表情竟然異常平靜。而范天天嚇得不敢正視,隨時準備接受媽媽的痛斥。

“天天,你真乖!”媽媽噙著淚花說,“媽媽錯怪你和劉思思了!”

“媽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狈短焯焯痤^來說,“你手中的紅雨傘是……”

媽媽哽咽著說:“這把紅雨傘是我念初中時用過的,我已經把它藏了二十五年……”

范天天瞪大眼睛一看,眼前的紅雨傘果然留著異樣的舊痕,肯定不是劉思思送給他的那把。

在范天天的追問下,媽媽終于把久埋在心間的紅雨傘的故事和盤托出——

“媽媽念初中時長得很漂亮。不應該的是,我對班上的一位品學兼優的男生產生了超乎尋常的好感,而那位男生在較長一段時間里全然不知我的‘癡心。有一天放學時,老天突然下起大雨,而那位男生沒有帶雨傘。機會來了,等全班同學差不多全走了后,我慷慨地把這把紅雨傘借給他……真是從借給他紅雨傘這一刻起,那位男生被我‘降服了……但后來,他的學習成績下降了……”

“后來那位男生恨你嗎?”范天天問。

“天天,我始終覺得對不起那位男生?！眿寢屨f,“前車之鑒哪。三年來,我一直怕你也變成了那位男生,所以,那天見到有女生借給紅雨傘我就害怕得不得了?！?/p>

范天天這才恍然大悟!

媽媽收起紅雨傘,不好意思地問范天天:“那個名叫劉思思的女生考得怎么樣?”

范天天搖著頭回答說:“不知道,劉思思從初一下半學期起就轉學了,從未聯系過?！?/p>

媽媽一聽,硬是愣了半天,手中的紅雨傘“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