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夫

海棠依舊

姨夫原來在鎮衛生院上班,后來自己出來開了間診所。姨夫出來開診所那年我7歲,娘為了表示祝賀,抓了家里那只正當花季的母雞,用紅繩子捆了腳,走了幾里路送到鎮上姨夫的診所。

娘原來想賣了這只小母雞換些糧食回來的,家里孩子多,正趕上長個,糧食總不夠吃。

姨接過娘手上的母雞,眼眶濕潤了。在我們家鄉,開店鋪算是一件大喜事,大家都要殺雞宰鴨的到菩薩面前祈求招財進寶。姨正愁沒錢買雞呢!邊上的姨夫對娘憨厚地笑了笑。還是老姐好,姨夫感動地說。

姨夫看病的水平很高,人又勤快,騎著一輛一路歡歌的破自行車風里雨里的奔波。只要給他捎個話,多遠的路,多高的山他都不怕。漸漸的,姨夫的好口碑在我們鎮上一傳十,十傳百地傳開了。

鄉里鄉親的,人人都知道姨夫跟娘的親戚關系,遠遠看到娘,就伸出了大拇指夸姨夫的好。 娘就笑,那臉就如平靜的湖面蕩漾出一層層漣漪。

有一次,我們鎮的一位領導不知患了什么病,跑了幾個大城市,看了好幾個專家門診,愣是沒治好。有人就跟他提起了姨夫,要不找他試試?

一個鄉村醫生能有什么能耐?領導撇了撇嘴說。到底還是忍受不了病痛的折磨,領導決定試試,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找到了姨夫。

姨夫看了看,包了幾包藥給領導。一日三次,服用兩天,飯后服用,姨夫說。

多少錢?領導問姨夫。

兩塊。姨夫答道。領導扶了扶差點跌下來的眼鏡。就這幾個藥丸治我這病?

按時服用吧。姨夫不冷不熱的態度。

領導拿回去服用了兩天,果然藥到病除。 領導很激動,專門開著小車鳴著喇叭登門答謝姨夫,還在我們鎮電視臺夸了姨夫的醫術。

姨夫一夜之間身價倍增。姨夫的錢也越來越多,媒人踩破了他家門檻,說破了嘴要為他兩個上大學的兒子說媒。 姨夫從此就在家坐診,不用出去幫人看病了。

有一次,柱子他娘不知吃了什么東西嘔吐不止,柱子要用摩托車帶她去看病,他娘沒坐過這玩意兒,執意不肯,柱子打了電話給姨夫,請姨夫給他娘看病。姨夫說沒空,要看你自己過來吧,姨夫冷冷地說。

后來,人們漸漸知道姨夫看病有三不:不出門看病,吃飯的時候不看病,休息時間不看病。這三個習慣雷打不動。

一個寒風凜冽的夜晚,已是午夜一點了。我92歲高齡的奶奶忽然口吐白沫,四肢痙攣。這可嚇壞了爹娘。爹說,快去找妹夫吧,娘說,人家正睡著呢,行么?爹說,去看看吧,好歹也是自己人,再說,咱娘生病都是上他那抓的藥,他知根知底。

爹支起了人力車,在上面鋪了毛毯,把奶奶抱了上去,和娘推著到鎮上去了。到了鎮上,娘想起姨夫那嚴肅的樣子,猶豫了一下才鼓起勇氣敲了姨家的門。叫了幾遍,不見反應,嗓門也就越來越大。不一會,燈亮了,門開了,姨穿著睡衣走了出來。姨打著哈欠說,小聲點,你妹夫睡得正香呢,他的規矩你還不知道?

什么規矩不規矩的,大冷的天,快進來說話,里屋傳來姨夫的聲音。

爹看了看娘,娘正抱著婆婆抹淚呢……刺骨的寒風呼呼地刮著,卻不那么刺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