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在窗前的紅燈籠

郭　利

天已經黑了,王燕仍在趕著做最后一個報表。因為心急如焚,數字連連弄錯,沒辦法只好再從頭來。

偶爾抬頭,一眼看到同事電腦屏幕上一條極大的新聞標題:九歲孩子獨自在家引發火災,生死未卜。

王燕陡然一驚,心中頓時掠過千般念頭,再看地點是外省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一點?？蛇€是不由自主的驚慌,咬咬牙,強壓下了隨之而來的恐懼和不安,接著做最后那個報表。

半個小時后,王燕終于推著自行車出了公司的大門,開始一路飛馳。

走到一個路口,綠燈正在變成黃燈,王燕向右邊飛速看了一眼,車輛都還沒有啟動,一念僥幸就徑直沖了過去。哪料到剛行到馬路中央,紅燈已亮,左右的車輛紛至沓來,一輛大貨車“嘎吱”一聲停在她身旁,王燕頓時一身冷汗冒出,司機伸出頭大聲叫罵著:不要命了!

走過危險地段,王燕心有余悸,一再告訴自己不能著急,嘟嘟還在家里等著媽媽呢。剛剛打電話回去,孩子沒事,自己可千萬別出事,否則,嘟嘟就等不到媽媽了。

如果不是萬般無奈,王燕絕不會將剛剛六歲的孩子獨自一人留在家里。

王燕是單身媽媽,在這個城市里舉目無親。

王燕在一家私營公司做財會,常常需要星期天加班,而幼兒園星期天也休息,她只好求關系好一點的朋友幫忙照看孩子。今天這家,明天那家,王燕幾乎求遍了所有的熟人。

那一次也是周日加班,王燕將孩子托付給一個朋友照看。

晚上回來有點晚,敲開朋友家的門,立刻就聽見嘟嘟的叫聲:“媽媽!媽媽!”孩子歡天喜地地跑出來,剛跑了兩步,不知為何又急忙跑回屋中。

她放下了給朋友孩子買的水果,連連說:“不好意思,真是給你添麻煩了。孩子挺淘氣的吧?”

“沒有啊,嘟嘟乖得很,一點都不打擾哥哥學習,就喜歡看小烏龜。你看你,還買什么東西啊!”

這時,嘟嘟抱著自己的小衣服跑出來。帽子掉了,忙去撿帽子,撿起了帽子,手套又掉了。王燕站在門口,因為沒有換鞋,沒法去幫忙,就看孩子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來到門口,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飛快地穿他的小棉鞋。

牽起嘟嘟的小手,剛剛說過再見,轉過身來,王燕就聽到身后重重的關門聲,心不禁也跟著顫動了一下。

“媽媽,我再也不來劉阿姨家了!”

“為什么啊?”

“他們都不理我,沒人跟我玩兒。不讓我上床也不讓我趴在沙發上,說怕弄臟了。他們家里的東西都不讓我動!我就只好站在那里看小烏龜?！?/p>

想起剛才看到的情景,孩子那樣急迫離開的神情,王燕忍不住心酸,眼淚立時漲滿眼眶。

“好的,我們再也不去劉阿姨家了。下次去黃阿姨家?”

“不,我誰家也不去了!我自己待在家里!”

“你這么小,自己在家怎么行?餓了怎么辦?困了怎么辦?”

“我可以看書、看電視、玩兒玩具,餓了我就吃冰箱里的東西,困了我就自己睡覺?！?/p>

“一個人在家你會害怕的!”

“我才不怕呢。媽媽你放心吧,我不去碰電源,不去開窗戶,有人敲門我不開!”

嘟嘟一連串說出平時媽媽告訴他的注意事項,一副勇敢無畏的樣子。

“媽媽以后一定爭取少加班,多在家陪嘟嘟?！?/p>

從那以后,王燕再加班,就買好面包牛奶,準備好嘟嘟喜歡的玩具圖書,殷殷叮囑之后才離開。開始她很不放心,可嘟嘟真是表現得很乖。如此幾次之后,王燕心安了一些?？山裉?她看到了九歲的孩子獨自在家出了火災,心中特別驚慌。嘟嘟剛剛六歲啊,要是出點意外,怎么辦!

王燕終于到了自家小區的大門,稍稍松了口氣。她情不自禁地抬起頭,看到四樓那個熟悉的窗口上映出一點紅瑩瑩的光,雖然微弱卻那么溫暖安詳。一陣感動涌上心頭,王燕知道那后面有一個全心全意愛著她的人正在等著她的歸來。

那是孩子的一個玩具燈籠,一按開關,紅燈就會亮起。有一次,王燕回家因為著急,上樓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嘟嘟知道了,忽然想起自己的小紅燈籠,就對媽媽說:“媽媽,以后你每次回家之前都給我打電話,我把紅燈籠放到窗臺上,給你照亮,你就不會再摔倒了,好不好?而且,看到了紅燈籠媽媽就好像提前看到了嘟嘟,媽媽就會安心走路上樓,媽媽就不會摔倒了!媽媽就會夸嘟嘟真是好寶寶!”

“是的,嘟嘟真是好寶寶!”王燕使勁親著嘟嘟的小臉蛋,說不出話了。

從此,漂亮的紅燈籠就成了母子之間的暗號,成了他們心靈的約定。小小的紅燈籠,照亮了媽媽回家的路。

終于到了門口,王燕剛剛打開家門,就見嘟嘟一邊叫著“媽媽”,一邊提著紅燈籠飛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