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衛的出場費

劉正權

大老史愛看報，專揀花邊新聞看，什么明星動態，什么體育賽事，什么兇殺色情，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連中縫也不漏過，至于頭版上的政治新聞，他不關心，一個市政府的門衛，他身邊來來往往的人員就是最大的新聞。

本市以外的新聞，與他生活不相干的新聞，他懶得搭理，那些東西跟他的衣食住行不相干，不相干的事，他犯不著瞎操心，把身邊的父母官伺候好了，把門衛這碗飯吃到退休，他就知足了。

當然，也有不平衡的時候，這會兒大老史就心里堵得難受，一個歌手，動不動出場費十好幾萬幾十萬的，讓人憋氣著呢!要擱過去，不就一戲子嗎?老話咋說的，世上只有三樣丑，王八戲子吹鼓手，瞧他們那得意樣，都拎不清自己斤兩了。

大老史就很拎得清自己斤兩，誰要請他出場啊，管吃管喝就中，啥費不費的，有條煙他就能在夢里笑出聲，但這聲他很難笑得出來，試想一下，誰會請一個門衛去壯場面啊?大老史就有點悶悶不樂了。

偏偏，還有人往門衛室前一站，把好好的光線也擋去了大半!大老史摘下眼鏡，一臉慍怒地抬起頭，誰啊，好狗不擋道，沒聽說啊?大老史敢這么慍怒是他吃準了站在門口的多為鄉下來上訪的或求人辦事的，市府里的工作人員絕不會一聲不吭走到門衛室來。他們大老遠都會咋呼一聲，大老史，過來!大老史就得屁顛顛跑上前去，有時候，大老史覺得自己就是一條看家狗，雖然沒誰把他當狗看待。

果然門口站了個鄉下人，不過不是來上訪的，來人拿著大紅的喜帖，老史哥，我是老悶啊!老悶?大老史一怔。真是你啊?屋里坐!老悶是大老史老婆的表弟，這弟弟表得夠遠的，是那種頭輩親二輩表，三輩四輩都沒拉倒的不知表了幾輩的弟弟。

表弟是來請大老史去喝喜酒的，他兒子結婚，大老史露出難色來，工作忙呢，抽不出身!他接了老悶的煙點上，拿捏起架子來，忙是假話，他不想大老遠地趕人情才是真的。

老悶說就知道表哥你忙，到時候我請車接你，也不讓你破費，只要你到場面吃頓飯就成!完了老悶不好意思地摳摳腦袋，我家就你這一個場面親戚，你去了，我兒子面上也有光，他的村主任才當得穩，鄉里好幾次都想拿掉他呢!

大老史一聽是這么回事啊，立馬惺惺作態，那我就抽空去一趟，好歹咱們先人還在一個鍋里盛飯吃是吧!

大老史去的那天，很排場，都說宰相府的丫頭也是四品官，這大老史到底是在市府里面謀差事的，一舉手一投足很有那么點派頭。

派頭十足的大老史被推在上席，陪他的是鄉里和村里的干部，鄉長小心翼翼敬酒，說請問您在哪部門高就啊?大老史笑笑，高就啥啊，市政府管個閑事罷了!這話他沒說錯，門衛管的可不就是閑事?

鄉長稀里糊涂的，那是，那是，到底是上面的領導，說話不露痕跡!

大老史很嚴肅，中鄉長撇撇嘴。我侄子一直要求進步來著，你們得好好培養啊!

鄉長就囁嚅著嘴說，培養主要看縣里組織部長的意思!

大老史一頓酒杯，你是說組織部長李大才吧，他現在自身難保了，能看他個什么意思?大老史是前天看李大才進了市紀委監察局就沒出來，知道一準被雙規了，這會故意拿話震懾一下的。

鄉長果然被震住了，難怪這兩天聯系不上了，到底是市里的人啊，消息靈通得多!這棵大樹，日后可得靠上去!老悶兒子一個村主任，他當鄉長的不就一句話，于是就再敬酒，再套磁。

酒醉飯飽，大老史索性放開來，聊了一通市府大院的逸聞趣事，一幫鄉官如眾星拱月，添的添茶，敬的敬煙，老悶想插句話都不容易。

臨走時，老悶塞上一條煙給大老史，鄉長看見了，一把丟開，說你老悶寒磣我們鄉里臉面啊，這點東西也拿得出來?回頭我拐到鄉里給弄點土特產送給貴客，免得人家笑話鄉里人不懂禮貌!

土特產可一點也不土，兩條中華煙，兩件茅臺酒，外加一個小紅包，大老史的車都跑老遠了，回頭還能看見鄉長在路口向他頻頻揮手。

望著車上的煙酒，再捏捏手中的紅包，大老史掏出手機來，給老婆打了個電話，大老史問老婆，你鄉下還有什么親戚嗎?老婆很奇怪，你平時不最討厭鄉下來客人嗎?大老史火了，廢什么話，你現在就統計一下，只要是八桿子能帶著一點的親戚都算數，等會跟我好好匯報一下!

說完，大老史很嚴肅關了手機，一個市政府的門衛走一趟鄉下親戚收點出場費是理所當然的，這一回，大老史拎清自己的斤兩了，明星那點出場費也不算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