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經歷的一場商業騙局

符　鑒

首先介紹這場風波中的四個人物:一個是湖南張家界市X特種材料廠銷售科經理陳凱,一個是福建寧德市霞浦中國人民解放軍Y部隊軍需處處長劉順利,一個是X公司武漢代表處嚴軍,最后一個是我。

一、12月27號,我和楊總(一個要好的朋友)一起去繽繽廣場見服裝設計師協會的一個負責人,途中我的手機忽然響起,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我稍微遲疑了一下就接聽了。對方自稱是湖南張家界市某軍工企業的銷售科負責人,因為企業改制,以前是面向軍隊,現在要改民營。因為華南還沒有經銷部,所以想在廣州找個代理商負責市場推廣,因為了解到我們做服裝的貿易,而他們的產品多用在服裝企業中,所以想聯系一下我們,看看能不能代理在華南一帶分銷,利潤豐厚。我當時也是摸不準對方的來路,所以要他寄點資料過來先了解一下。

這件事情我當時沒怎么放在心上。

二、過了兩天,我收到一個包裹,長沙的郵戳(12月28號寄)。里面有他們公司的介紹,產品合格證書,一部分小樣,一封信和一張陳凱的名片。

我仔細看了這些資料,應該說還是比較真實,尤其是對方有軍隊的一個營業執照。而且它們給代理商的利潤空間有30%,這還是非常有吸引力的。我唯一有點疑慮的是它們沒有詳細的地址,只有一個張家界市,而且包裹為什么從長沙寄出也讓我不解。不過反正是隨手牽來,也不知道下面的戲該怎么唱,我只能靜觀其變?，F在江湖上牛鬼蛇神很多,騙術也層出不窮,我不敢有過多的幻想。

下午出于禮貌,我按照名片上的號碼打了個電話給陳科長,告訴他我已經收到了資料,我會看看市場的反應(推托之詞)。陳科長接到我的電話非常高興,說他們不會給我們增加一絲的負擔,前期它們已經通過DM(郵寄信函)的方式發送了幾千封郵件給潛在客戶,如果市場有反應,可以直接和他們廠聯系。我敷衍了幾句就掛了。

這事情當時還是沒怎么放在心上。

三、12月31號下午,接到包裹的第二天。我在公司上網看新聞,忽然又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里面的聲音跟陳凱的聲音非常的類似,不過他自稱他是霞浦中國人民解放軍Y部隊軍需處處長,姓劉,叫劉順利。他收到以我們代理商的名義發出的一封信,看到里面有一個品種正是他們急需的,所以打電話來聯系我。

我當時的第一個反應是這是一個圈套,因為前不久深圳剛剛發生過類似的詐騙事件,具體來說就是A公司想在深圳找個代理商B,然后C公司恰好需要這種貨,于是跟B公司聯系,B公司遂與A公司發生了貿易活動,結果C公司卻人間蒸發。于是把B公司給坑慘了。

雖然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是一個騙局,但是我還是對此抱有一定的期待。因為在我當時看來,自己不需要承擔任何風險。我只需要把湖南的貨調到福建,中間就有一個可觀的利潤,而且湖南那邊不需要我承擔任何風險。抱著一種試試看的心理,我按照劉處長留下的地址和需要的品種寄了一些樣品給他。因為他電話里要的比較急,所以我還是用EMS寄出去的。

四、星期一,我打了個電話給劉處長,問他樣品有沒有收到,他說沒有收到,而且告訴我收到后會馬上檢驗,如果樣品合格,會馬上和我聯系進貨,貨量2萬米。

星期二下午四點鐘,我接到劉處長的電話,電話里面他的聲音急促又有點興奮,說他上午收到我的快遞,下午便拿去檢測,結果非常好。他們準備和我們聯系進貨。當時我在外邊,所以我答應他回到公司后再跟他聯系詳談。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接完電話感覺非常的復雜,事情的順利程度完全出乎了我的想象,但是我也隱隱感覺到了一種陰謀。其實他可以直接跟湖南的廠家聯系,為什么要打電話給我們。我無法解釋其中的緣由,也不能完全確定這是個騙局……

于是我馬上打了個電話給陳凱,問他有沒有現貨。陳凱說廠里面有11萬米的現貨,而且答應可以先賒貨2萬米,賬期2個星期。我為他的豪爽感到詫異。

回到公司后,我和劉處長詳細商討了一下合同的細節。大致是他先打30萬的預付款到我的賬上,15號來廣州提貨的時候再把余款付清,我15號之前必須把貨組織好。

16:30分他給我傳了一份合同傳真,因為當時恰好要和楊總去見一個客戶,所以我答應他第二天再把我們的合同章蓋好后傳真給他。

五、那天和楊總出去的時候,我并沒有向楊總提起這回事。因為這件事的順利程度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所以我覺得還是先隱瞞,等到水落石出的時候再跟他說。

晚上回到家后,我給劉處長打了個電話,說這批貨是我好朋友的軍工廠生產的,和我公司并沒有聯系,但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個人獨自操作,所以問他合同書能不能以個人的名義和他簽訂,我說我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和軍隊開玩笑。他滿口應承,于是我仔細把合同填好。那時候是11點鐘。我給自己泡了一杯麥士威爾咖啡,仔細回想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還是沒有發現自己要承擔哪些風險。

也許是個餡餅,也許是個陷阱,一切都不得而知。

六、星期三我回到公司,馬上給劉處長發合同傳真件。為了承擔更小的風險,我特別注明了他的預付款必須在1月12號之前匯到我的賬上。

然后給劉處長打了個電話,對面的劉處長似乎對我的小心翼翼非常不滿,說軍隊合同怎么有假,要我必須把貨組織好。當然他也許諾會盡快把預付款匯到我的賬上。

中午在QQ上遇到大學同學老豹,隨口問了下老豹知不知道霞浦這個地方。老豹只是初步了解,告訴我霞浦在寧德,靠近海,也許會有軍隊。

那天我心里很煩躁,上班的時候在辦公室里走來走去,被楊總撞見,還被他奚落了一下,不過這絲毫不能減少我心里面的焦慮。我一直在等劉處長給我的匯票傳真,然后我再通知湖南的陳經理下單,這件事情就搞定了。

為了保險起見,我給湖南的陳經理打了個電話,說我已經和客戶簽單了,但還沒有收到預付款,只要我確定對方有誠意做生意,就可以下貨到廣州。陳經理拍著胸脯說沒問題,而且還一再給我吃定心丸:他們會竭力配合我,只要我要求,就是披星戴月,也會把貨準時送到廣州,而且貨款可以2個星期內結。

我焦躁的心暫時得到了某種慰藉。

七、星期三晚上,我接到了劉處長的電話,電話里面他的聲音有點神秘,他說可不可以跟我商量一件事。也許我預料中的騙局快要上場了。

出乎我的預料,劉處長這個時候跟我談的是道上的事情。他說可不可以給他一點回扣,每米1元,共2萬元,我很爽快地答應了他,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況且這年頭吃回扣還是一個非常普遍的現象。劉處長既然這般見識,看來他果真是生意中人。

這是我第一次對這件事的真實性作出一個肯定的判斷。但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的這種對生意場辨別的心理何嘗不會恰好被人利用呢?

一晚上我都沒有睡好!

八、星期四早上,我接到了劉處長的電話,他顯得非常的謹慎。因為我在填我的銀行賬號的時候把7字上面那一橫恰好壓在表格的線上,所以看起來很像1。結果劉處長專門給我打來一個電話進行確認,我告訴他是7。他得到確認后說好,馬上給我辦理匯款。

劉處長的精練和謹慎讓我不得不對這件事情的真實性持正面看法。

15分鐘后,公司的傳真機響了。是劉處長發來的匯票傳真單。匯出行是寧德市商業銀行,時間是1月9日。我仔細辨別了一下,銀行的那個章顯得比較大,日期是2008年1月9日,但是比較模糊,好像2000年1月9日。盡管如此,我還是非常興奮。

我馬上給陳經理打了個電話,要他馬上下2萬米貨到廣州,而且必須在13號之前到。

陳經理說他現在在長沙,等下和公司確認后再給我電話,不過他相信問題不大。

九、10分鐘以后,陳經理打來電話,電話里他的聲音充滿愧疚,說公司原來11萬米的貨剛剛發去北京,現在業務員已經起程了。車子已經到了湖北境內。

我非常的憤怒,煮熟的鴨子快到手卻又飛走了,我在電話里面要求他無論如何都要給我準備2萬米。

陳經理說他會盡最大的努力。然后他提出一個建設性的建議,他跟押貨的司機聯系一下,看看能不能中途停下來讓我截貨。

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答應他。

10分鐘后,他給我一個手機號碼,說是武漢辦事處業務員嚴軍的電話,要我打電話跟他聯系。在此之前他已經把問題大致和嚴軍交待了,希望我在細節上再和嚴軍確認一下。

十、我馬上打了個電話給嚴軍,他說陳科長已經把事情跟他說了?，F在這批貨是送給北京代理商的,中途截貨非常麻煩,但既然陳科長說了,他也只好照辦。不過他要我付25萬的預付款,而且必須是現金,否則無法向北京的代理商交待,余款2個星期后結算。因為時間非常緊迫,所以他要求我務必要在星期五中午12點之前趕到武漢,他不能為我逗留太久。

我初步算了一下,如果能夠拿到30萬,25萬給嚴軍,再加上中間周轉費用和給陳處長的回扣,自己還是不用承擔風險。于是我便答應了他。

隨后我又給陳科長打了個電話,把我和嚴軍談話的結果告訴他,我問陳科長嚴軍會不會卷走貨款。陳科長解釋說他老婆孩子檔案都在公司,而且嚴軍為人不錯,不會做出過河拆橋的事情。

掛了電話,我還是覺得非常蹊蹺。不過我首先去銀行查了一下我的賬號。我看看賬戶上的錢有沒有到,但由于劉處長是中午給我匯的款,結果我一無所獲。

那天晚上我的心一直七上八下,思緒萬千。一方面我根本拿不出25萬去截貨,另外一方面我又不甘心承認這是一個精心策劃的騙局。雖然我隱隱感覺到自己正在陷入一個旋渦中。

最后我想出了一個非常穩妥的計策。

十一、面對這樣一個博弈的局面,我心里不斷地強迫自己要冷靜再冷靜,如果這個時候陷入混亂、盲從,以致于中敵奸計,那后果真是死無葬身之地。當然不管妖魔鬼怪如何粉飾自己妖言惑眾的一面,總會暴露出弱點,也總會露出猙獰的面目。這時候我要做的就是不要急躁,給自己留下回旋的余地。

根據最小風險最大收益原理,我為自己選擇了一條比較穩妥的計謀。

首先我必須穩住劉處長,我以非常自信的語氣給劉處長又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已經把貨全都準備好了,13號可以給他,他盡可放一百個心。劉處長聽了感激的差點痛哭流涕,一句“小符,你辛苦了!”說了三遍,就像勞苦大眾看到紅軍殺過來了,好日子一下子有了盼頭,恨不得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我……

然后我又裝作非常無奈的口氣給陳科長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因為他的延貨,我又重新找了個上家,這次的合作就到此結束了。陳科長聽了我的陳述,冷靜的出乎我的意料,他只是淡淡的說,那好吧,希望下次有機會再繼續合作。言語中絲毫沒有沮喪、痛苦和慌亂。

十二、我的如意算盤是這樣的:

先讓劉處長提前幾天來到廣州,只要我收到他的預付款,然后我帶他去湖南直接找陳科長提貨,因為按照陳科長夸下的?？?他們一天可以生產1萬多米,13-14號兩天的時間完全可以生產出2萬米,如果劉處長確實有誠意進貨。

如果這是一個騙局,那我不去武漢他們又能奈我何。而如果他們看到我不上鉤,必然會狗急跳墻,這時候他們一定會顯現出騙子的廬山真面目,而我就等著看他們的好戲。

果然,星期四還是風平浪靜的過去了,星期五卻風狂雨暴。

先是劉處長指示我無論如何都要按照上次樣品的規格進貨,然后陳科長早上還特意給我電話,說他經過百般爭取,可以先讓我付10萬的款拿貨。并且可以為我在武漢停留1天。當我以異常堅定的語氣否決了我去武漢提貨的可能性時,他恨恨的罵了我一句,‘操××B!”

我平靜的掛斷電話,然后把關于此次事件的所有資料塞在一個黑色的塑料袋里面,把它扔到了附近最大的一個垃圾場。隨著垃圾袋在空中拋出的一個美妙弧線,一場游戲一場夢的泡沫在冬日的暖陽下無情的破滅了……(為了行文需要,文中人物均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