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頂鐘

矯友田

梅柳鎮上有錢的主兒不少，但若要問誰來錢最容易，那就數佟爺。

佟爺50多歲，五短身材，長得像個冬瓜；尤其那一對金魚泡子眼，會使人想起那被曝曬至極的蛤蟆皮?？墒?，佟爺卻有一手馴狗的絕活兒。

梅柳鎮上盛行斗狗。兩個人牽著狗兒，在街頭一亮相，“呼啦——”就會圍上來一圈人，有的人是看光景，但大都口袋里揣著鈔票準備“押寶”。

佟爺的那條狗跟他的身材一樣，矮壯敦實。但是它的皮毛柔長，全都呈金黃色，顯得威嚴而尊貴，因此得了“金頂鐘”這么一個綽號。

別看“金頂鐘”身材矮小，它卻有三招制勝的絕技：一招就是“就地十八滾”，當它被撲倒之后，它就會迅疾地翻滾躲閃，令對手無法下口；另一招就是“背后騰躍”，當它與對手撕咬僵持時，它會像猴子一樣靈巧地背后騰躍，而后，使出制勝一招，死死咬住對手的喉嚨。

“金頂鐘”自從踏上“角斗場”之后，可謂所向披靡，大把大把的鈔票滾進了佟爺的口袋。

這天早上，佟爺正牽著“金頂鐘”在街上溜達。它的名氣比佟爺還要大，走到哪兒都被人們視為星兒。

一輛白色“寶馬”，在佟爺身邊徐徐停下。從車上下來兩個人，其中一個，佟爺認識，他是馬鎮長的二公子，綽號“馬二”，在梅柳鎮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馬二抽出一支“小熊貓”遞給佟爺，親自給他點上。此時，佟爺真有點受寵若驚。馬二端詳著“金頂鐘”，噴嘆道：“耳聞不如眼見，果然是一條名犬呀。明天。我跟人家約好有一場比賽，準備借你的‘金頂鐘用一天?！?/p>

佟爺聽了之后，面露難色，“金頂鐘”可是他的心頭肉，豈能隨便借給別人。跟在馬二身后的那個疤臉漢子，極其不悅地說：“你是否信不過馬二哥?如果信不過，我們就給你留下訂金。待賽完之后，再加倍給你酬金!”

佟爺連忙搖頭，解釋道：“我是擔心……這條糟狗……給你們丟了面子?！?/p>

馬二聽了，哈哈大笑道：“在梅柳鎮上，有幾個人不知道你佟爺有一條神犬?那就這樣說定了?！?/p>

佟爺又遲疑了一會兒，才將拴狗的銅鏈遞到馬二的手中。白色“寶馬”將“金頂鐘”和佟爺的心一塊帶走了。

第二天下午，馬二親自將“金頂鐘”送了回來，并留下5000元酬金。佟爺見“金頂鐘”只受了一點皮外傷，經過幾天調理即可痊愈。因此，佟爺執意不肯接受馬二的酬金。于是，馬二一邊將錢揣入懷里，一邊拍著佟爺的肩膀說：“以后在梅柳鎮不管遇到啥事，盡管開口。我馬二肯定為你罩著?！?/p>

數日后，佟爺才隱約聽說，那天馬二帶著“金頂鐘”跟另一名官員的公子進行了一場狗賽，誰輸了誰就退出梅柳鎮農貿市場的股份。據傳，那一場比賽，“金頂鐘”給馬二贏了將近200萬。

佟爺聽到這些消息之后，整日都提心吊膽。他心里明白，因為對方很快就會知道真相，哪能輕易饒過他呢?事情果然被佟爺預料到了。

又過了幾天，幾個年輕人氣勢洶洶地闖進佟爺家，約定兩天后跟他賽狗。佟爺再三推辭，可是他們絲毫不松口。無奈，佟爺只好答應下來。

晚上，佟爺將這件事情憂心忡忡地告訴了老伴。她認為，如果明天“金頂鐘”再贏了對方，事情會愈鬧愈大，還不如讓“金頂鐘”輸給對方，使其挽回一點顏面，也就罷了。

這一招可難壞了佟爺；“金頂鐘”雖然精靈，但它畢竟是一條狗。它根本不會替主人考慮后果。在它的眼里，只有勝過對手，才是對主人的最大忠誠。

最后，老伴給佟爺出了一條苦肉計：那就是先給“金頂鐘”吃上兩片瀉藥，再餓它一晚上，“金頂鐘”便會不戰自敗。佟爺盡管心疼如針扎一般，但是為了盡快擺平這件事情，他只有忍下一時之痛。

第二天，佟爺牽著“金頂鐘”前去迎戰。對方牽來一條德國純種黑蓋狼犬，身體比“金頂鐘”足足大出一倍。那條黑蓋狼犬虎視眈耽地盯著“金頂鐘”，急欲上前爭斗。對方一開口就是5萬的籌碼，惹得圍觀的人一陣驚噓。佟爺說籌碼太大，依照梅柳鎮上規矩，籌碼封頂就是兩萬。對方只好放低了籌碼。

拴狗的銅鏈一松開，那條狼犬便餓虎撲食似的朝“金頂鐘”撲過來。一躲一閃，兩條狗爭斗到了一起?！敖痦旂姟北恢魅讼铝藶a藥，顯然是力不從心，可是它仍不肯服輸。佟爺的心卻提到了嗓子眼，他想讓“金項鐘”盡快敗下陣來。

狼犬突然將“金頂鐘”撲倒?！敖痦旂姟庇譁蕚涫褂媚且徽薪^技，但是它滾動的速度慢了許多，被狼犬在大腿上狠狠撕扯了一口。

只聽“金頂鐘”一聲慘嚎，鮮血便涌了出來，金色的皮毛被染成了紅色?！敖痦旂姟睌∠玛噥碇?，佟爺付給對方兩萬塊錢。他們才牽著那條狼犬得意洋洋地乘上轎車離開了。

佟爺摸了兩把鼻涕，趕緊將“金頂鐘”帶到附近的一家寵物醫院里醫治。經過一個多月的精心調理，“金頂鐘”的傷口也完全愈合了。

那一天，憋悶已久的佟爺重出江湖，牽著“金頂鐘”出去斗狗。結果，幾名派出所的民警突然出現在斗狗現場，對所有參與斗狗的人進行了處罰。佟爺還被拘留了半個月。

佟爺從拘留所里出來之后，才知道“金頂鐘”已經被派出所的工作人員宰殺了。從此，佟爺一病不起。

不久，佟爺的病被確診為肺癌。

(插圖張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