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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時期以來“白馬人”研究在重大問題上的突破

2010-08-15 00:45蒲向明
大連大學學報 2010年1期
關鍵詞:白馬藏族民族

蒲向明

(隴南師范高等??茖W校中文系,甘肅成縣742500)

新時期以來“白馬人”研究在重大問題上的突破

蒲向明

(隴南師范高等??茖W校中文系,甘肅成縣742500)

新時期以來,有關“白馬人”重大問題的研究已經獲得了突破:從根本上解答了其族緣、族屬等方面的主要疑問,基本完成了對其宗教崇拜、信仰特征、語言、歌舞形式的調查研究,通過對“白馬人”社會狀況、社會變化以及民族文化、民族生理和心理的研究,有力證實了其獨特性和獨立性,增進了人們對該民族更深刻的認識;但研究尚有不足之處,應當引起學術界的注意。

新時期以來;“白馬人”研究;重大問題;突破

新時期之初的1978年9月,時任中國科學院社會研究會會長的費孝通先生,在政協全國委員會民族組會議上把“平武藏人”或“白馬藏族”作為民族識別工作遺留問題的典型予以介紹并指出其“在歷史上并非屬于藏族的可能性是存在的”[1],從而引起了社會各界對“白馬人”的關注,一些有關“白馬人”的專題文章見諸于報端,主要是對該民族風俗習慣、生活方式等方面的介紹。至20世紀80年代初,隨著人們對“白馬人”了解的逐步加深,學術界對“白馬人”的民族識別、認定的探討也在走向深入。

費孝通1982年5月27日在武漢華中工學院社會學研究班及中南民族學院部分少數民族學員座談會上講話時指出:四川省平武、松潘一帶,有一支白馬藏族,過去對外都稱藏族。據說,這個稱呼是這樣來的:解放初,他們選派了一位代表上北京,是個老大娘。毛主席接見代表們,問她是什么民族?毛主席一問,老大娘很緊張,話也說不上來,旁人就替她說是藏族。毛主席又問:‘是不是藏族?’她說:‘是,是?!约菏裁醋逡膊磺宄?真的搞不清楚。后來一部電影上有這個民族,稱作藏族。他們就說,我們不是藏族,我們同他們不一樣,語言不同,服飾不同,也不信喇嘛教,怎么說我們是藏族?過了這么三十多年了,他們有了自己的知識分子,現在提出民族識別的要求。這些人究竟是藏族的一部分,還是另外一個民族?如果是另外一個民族,又是什么民族?……我們應當從歷史上來看這些人的所有經歷。民族固然是個穩固的共同體,但也是在變化的,不是一成不變的。民族有個形成過程,不斷變化的過程。[2]

這段話基本代表了當時學術界對于“白馬人”較為普遍的認識,已經涉及到了“白馬人”研究領域的一些重大問題:第一,解放初認定“白馬人”為白馬藏族,是一種行政上的或然情況,有其特定的歷史成因和社會情景;第二,“白馬人”自己不認為是藏族;第三,“白馬人”和藏族語言不同,服飾不同;第四,“白馬人”不信喇嘛教,也和藏族宗教信仰不同;第五,“白馬人”在20世紀80年代初提出了民族識別的自主要求;第六,認定識別這個民族,要用科學的態度,從歷史上看它的“所有經歷”,還要注意民族形成過程的不斷變化。

需要申明的是,費孝通對“白馬人”聚居地的描述,遺漏了甘肅文縣,因為文縣白馬河流域當時比較偏遠,知名度不高。實際上,白馬河流域應該是“白馬人”人數最多的聚居區。據譚昌吉《白馬人論稿》(《西北民族大學學報》1989年1期)、譚昌吉《“中國白馬人”研究》(劉啟舒《文縣白馬人》,甘肅民族出版社2006年7月版)等資料載:1978年白馬人總約10000多人(其中平武1700人,南坪4000人,文縣4300多人);截止2008年底的統計,甘肅文縣、四川平武、九寨(原南坪)縣共有白馬人17000余人,其中文縣8300余人。

新時期以來至今的30余年,學界在“白馬人”研究領域取得了怎樣的進展?涉及到哪些重大問題?“白馬人”后續研究在哪些方面應該走向深入?基于這些問題,本文擬對新時期以來“白馬人”研究領域的幾個重要問題做一檢視,并對現有研究成果略加評議,提出尚存不足之處,以為引玉之磚。

一、新時期以來的“白馬人”研究已從根本上解答了其族緣、族屬等方面的主要疑問

通過文獻法和實地調查,多數研究者認為:“白馬人”既不同于阿壩藏人又有別于茂汶羌人,他們自稱“貝”,自認為系古代氐族一支——白馬氐后裔的說法應該是成立的。

首先,古代文獻對氐人(白馬氐)的記載,可以追溯到商、周、秦時期甚至更早的神話時代,向后綿亙數千年至晚清、民國,有一個完整的發展鏈條?!渡胶=洝ず饶辖洝份d:“氐人國在建木西,其為人,人面而魚身,無足?!盵3]由此可以解釋“白馬人”婦女至今以魚骨牌和海貝為標志性裝飾的歷史淵源?!对姟ど添灐ひ笪洹芬灿小拔粲谐蓽?自彼氐羌,莫敢不來享,莫敢不來王”的記載?!妒酚洝の髂弦牧袀鳌?卷116):“自笮以東北,君長以什數,冉駹最大。其俗或土著,或移徙,在蜀之西。自冉駹以東北,君長以什數,白馬最大,皆氐類也?!盵4]這是關于漢代白馬氐首次的簡要說明?!逗鬂h書·南蠻西南夷傳》(卷86)進一步載錄云:“其外又有嶲、昆明諸落,西極同師,東北至葉榆,有笮都國,東北有冉駹國,或土著,或隨畜遷徙。自冉駹東北有白馬國,氐種是也。此三國亦有君長?!渖?冉駹)有六夷七羌九氐,各有部說……白馬氐者,武帝元鼎六年開,分廣漢西部,合以為武都?!盵5]《太平御覽》(卷794)引漢應劭《風俗通義·四夷》:“氐言抵冒貪饕,至死好利。樂在山溪,本西南夷之別種,號曰白馬。武帝遣中郎將郭昌等引兵征之,降服,以為武都郡?!盵6]說明西漢武帝以前,氐人活動地區當在今天甘肅南部的武都(今隴南市成縣西)一帶。漢以后,人們記載白馬氐呈多方面、立體化特征?!段郝浴の魅謧鳌份d:“氐人各自有姓,姓如中國之姓矣;多知中國語,由與中國錯居故也;其自還種落間則自氐語。其嫁娶有似于羌?!瓱o貴賤皆板屋土墻……衣服尚青絳,俗能織布,善田種,飼養牛馬,其婦人嫁時著衽露?!髯杂行?姓如漢姓,有楊、曹、李、杜、王等?!盵7]南北朝起白馬氐聚居范圍開始南移?!侗笔贰な蟼鳌贰?卷96)云:“氐者西夷之別種,號曰白馬。三代之際,蓋自有君長,而世一朝見,故《詩》稱‘自彼氐羌,莫敢不來王’也。秦漢以來,世居岐隴以南,漢川以西,自立豪帥。漢武帝遣中郎將郭昌、衛廣滅之,以其地為武都郡。自汧、渭抵于巴蜀,種類實繁,或謂之白氐、或謂之故氐,各有王侯,受中國拜封?!盵8]《北史》所述的氐人活動范圍,相當于今陜西西南、甘肅南部和與之接壤的四川西北部?!赌淆R書·氐傳》載:“氐于上平地立宮室果園倉庫,無貴賤皆為板屋土墻,所治處名洛谷?!盵9]唐人載錄“白馬氐”有補充和發展。唐初司馬貞《史記索隱》云“白馬”:“夷邑名,即白馬氐?!碧茝埵毓潯妒酚浾x》、唐李泰《括地志》卷4《成州·上祿縣》:“隴右成州、武州皆白馬氐,其豪族楊氏居成州仇池山上?!盵10]唐杜佑《通典·邊防五》(卷189)“氐”條云:“氐者,西戎之別種,在冉駹東北,廣漢之西,君長數十,而白馬最大?!盵11]《通典·州郡六》(卷176)有云:“武都郡武州,古白馬氐之國,西戎之別種也?!薄巴瓤こ芍?古白馬氐國?!闭f明“白馬”是氐族的象征,淵源甚遠,在唐代主要聚居區在成州、武州。凡此種種,都昭示著古代白馬氐人與“白馬人”之間的歷史繼承關系。

比較而言,唐以后白馬氐人的活動在史書中的記載比以前少了許多,但仍然可以找到可靠的相關記錄。如《宋史·蠻夷傳四》(卷496)載:“白馬氐,在漢為武都郡,今階州、文州,蓋羌類也?!盵12]說明當時白馬氐聚居區在今武都文縣一帶,且被懷疑其為“羌類”,可以看到歷史上民族融合對“白馬人”綿延進程的影響?!蹲x史方輿紀要》四川8(卷73)黎州“綢金堡”條說:“黎、鄧二州西百里有三王蠻,謂之淺蠻,蓋笮都彝白馬氐之遺種?!薄对唤y志》(卷4)陜西等處行中書省“西河州”載白馬氐:“州境東通吐谷渾,至青海之塞,南直白馬氐地?!鼻 陡拭C通志》(卷6)山川直隸秦州“文縣”載:“白水江,在城南,……民居水上者為白水氐?!睆倪@些記載可以看出:唐以后,白馬氐聚居區南移至階州、文州,甚至更南的四川境內;白馬氐從遠古到清代延及民國有一條連續的發展脈絡,清楚地說明了“白馬人”綿延不絕且系白馬氐后裔的承繼性。

其次,是新時期以來的各項研究成果,涉及“白馬人”同其他少數民族(包括藏族和羌族)在民族特征上的很大差異,表明民族獨立性和獨特性的存在。尚理、周錫銀、冉光榮等通過對白馬話同藏語安多語言和甘肅夏河話作比較研究后,所做的結論是:“這支民族的語言和藏語之間的差別已大大超過了藏語內部各方言之間的差別?!盵13]張海國《膚紋識別白馬藏人的族屬》(《瀘州醫學院學報》1989年6期)明確提出:白馬藏人是一支有待識別的民族,以膚紋作聚類分析,結果表明白馬藏人與藏族的距離很大,很有可能是一支獨立的民族。

關于“白馬人”的歷史族屬,學界目前有氐族說、藏族說、羌族說、羌氐和其他族說五類。學者徐中舒、繆鉞、鄧子琴、李紹明、黃英等認為“白馬藏人”是歷史上古老氐族的后裔;藏族學者桑木旦、索朗多吉等認為是藏族;任乃強教授等則認為是古代“宕昌羌”的后裔;王家佑先生認為是格薩爾王的后裔。這些觀點主要見于:徐中舒《川甘邊區白馬人屬古氐族說》(與唐嘉弘合寫),收入四川民族研究所1980年編印民族研究叢刊之2(內刊本)《白馬藏人族屬問題討論集》;繆鉞《略談五胡十六國與北朝時期的民族關系》,收入1984年6月30日《中國魏晉南北朝史學會成立大會暨首屆學術討論會論文集》;鄧子琴《試論四川平武等地區的達布人為中國古代氐族后裔說》(《西南師范大學學報》1980年第3期);李紹明《羌族與白馬藏人文化比較研究》(《思想戰線》2000年第5期);黃英《白馬藏人族源探析》(《蘭州大學學報》2003年第4期);拉先《辨析白馬藏人的族屬及其文化特征?》(《中國藏學》2009年第2期);平武縣白馬人族屬研究會《白馬藏人屬研究文集》四川民族出版社1989年版等。諸種說法中,多數研究者認為“白馬人”是古氐族的后裔?!鞍遵R人”自己也這樣認為,他們有武都國得名仇池國白馬氐王太子之名?!俺鸪亍币辉~源出白馬語,意為“高大圣潔的祭壇”之種種傳說(文縣白馬人學者余流源語,筆者記2009年)。

綜此,“白馬人”為氐族的后裔且具有獨立性和獨特性、在歷史上并非藏族的論斷正逐漸坐實,在學術界趨于定論,回答了其族源、族屬的主要疑問。

二、基本實現了對“白馬人”宗教崇拜、信仰特征、語言、歌舞形式的調查研究

“白馬人”的宗教崇拜、信仰特征不同于藏族的藏傳佛教。王家祐《白馬藏人的宗教信仰》(《西藏研究》1982年2期)一文提出上世紀70年代末在平武一代的調查研究觀點,認為:“白馬藏人”是信仰本民族自己的宗教“白莫”,是一種山川崇拜的原始巫術,祭祀山川、土地和森林,念咒驅鬼,很接近氐羌系的“笨缽瓦”(俗稱“黑教”),與彝族的“畢摩”(或寫為“白馬”),但當年調查時已經看不到宗教儀式和經堂陳設,宗教用品也很難看到了。楊冬燕《(白馬)藏族信仰習俗現狀調查研究》(《西北民族研究》2001年第3期),在田野考察的基礎上,對白馬藏族信仰習俗中至今存在的自然崇拜、苯教信仰、中國道教信仰以及“朝格(池哥)”、“楊氏爺”、行業信仰和藏傳佛教信仰的狀況做了如實清理和描述,并對(白馬)藏族的喪葬、民間禁忌以及種種信仰習俗的特點和它們與(白馬)藏族整體生活的關系做了必要的探討。孫宏開先生的《歷史上的氐族和川甘地區的白馬人——白馬人族屬初探》一文[14],在追溯了“白馬人”的族屬、族緣的同時,重點探討了氐族和白馬人的關系,不僅回答了費孝通在宗教崇拜、信仰特征等的存疑之處,還首次明確提出“白馬人”的稱謂。

有研究者把“白馬人”的信仰和崇拜與歌舞形式結合起來研究。王國基《甘肅文縣白馬氐人的“池哥晝”》(《儺苑—中國梵凈山儺文化研討會論文集》2006年11月)和《白馬人儺祭舞蹈三目神面具之源》(《阿壩師范高等??茖W校學報》2005年第2期)等文章認為,文縣白馬人儺祭舞蹈三目神面具,是研究古代氐族歷史和宗教文化的“活化石”,對探尋白馬氐族的族源、地望及發展軌跡,具有重要價值。王越平《敬神與狂歡——白馬藏族三個村落“跳曹蓋”儀式的比較研究》(《中南民族大學學報》2008年第2期)應用人類學儀式過程分析的方法,對甘肅文縣麥貢山、四川平武厄里寨和木座寨三個白馬藏族村落“跳曹蓋”(四川稱“跳曹蓋”甘肅稱“池哥晝”)儀式的對比分析,指出“跳曹蓋”儀式是驅鬼敬神與狂歡慶典儀式的耦合,在不同的村落中二者在儀式中所占的比重有多寡,造成這一差異性的原因和二元性特征實為不同社會情境下價值觀念的產物。同類型的研究有李鑒蹤《白馬藏人的跳曹蓋習俗研究?》(《天府新論》1994年第2期)和《跳曹蓋——一種古老的儺文化形態》(《西藏民族學院學報》1993年第1期)等。

對于“白馬人”的共同語言——白馬語,目前學術界有兩種意見:一種認為是藏語支的一種獨立語言,另一種認為是藏語。前一種意見以孫宏開為代表。他的觀點詳見于《白馬人的語言》(四川省民族研究所編《白馬藏人族屬問題討論集》1980年)、《歷史上的氐族和川甘地區的白馬人》(《民族研究》1980年第第3期)、《六江流域的民族語言及其系屬分類》(云南省民研所編《民族學報》總第3期,1983年)、《試論我國的雙語現象》(《民族研究》1983年第第6期)、《試論中國境內藏緬語的譜系分類》(《云南民族語文》1990年第第2期)、《白馬語是藏語的一個方言或土語嗎》(《語言科學》2003年第1期)等論文和他與日本學者西田龍雄合著的《白馬譯語的研究》(日本京都松香堂1990年)一書。

孫宏開對白馬話進行了系統的論述,認為:“從語音系統來看,白馬語與羌語、普米語相近似而與藏語稍遠”,詞匯方面,“選擇2000多個常用詞和藏語進行比較,同源詞有500多,占比較詞匯總數的27%多,異源詞占720,大大超過了藏語各方言土語之間的差別”;“白馬人使用的語言有自己的基本詞匯和語法構造,雖然有與藏語相同或相似的一些特點,但它們之間的差別已遠遠超過了藏語內部各方言之間的差別,因此說白馬話是一種獨立的語言是完全有根據的?!盵15]認為白馬話是藏語的有曾文瓊的《試論“達布人”的族屬問題》(四川省民族研究所編《白馬藏人族屬問題討論集》1980年),桑木旦的《談談“達布人”的族別問題》、《再談“達布人”的族別問題》、阿旺措成與王建民的《白馬藏區語言調查紀實》(《西南民族學院學報》1988年語言文字專輯)等文章。但前幾篇只是舉例性地談到白馬話有若干基本詞與古藏語相同,后一篇雖較詳細,但語音部分只列出8條白馬話與藏語的對應關系,詞匯部分只比較了150個基本詞,不足以反駁孫宏開等學者的觀點。值得一提的是,黃布凡提出“白馬人”的“底層”說:“白馬人最早使用的語言可能是氐語,這種語言雖然已經消失了,但它不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失敗的語言總是要在勝利了的語言中留下一些蹤跡和影響,成為所轉用語言的‘底層’”?!皬默F在白馬話的情況來看,與藏語相同部分為其主體,與藏語相異部分所占比例小,是原有語言的底層?!盵16]此說雖運用梅耶的歷史語言學中比較方法研究白馬語,認為其屬于藏語,但提出了古代氐語作為“底層”存留在今白馬語的情況,實際也是承認了“白馬人”語言歷史延續性的存在,對它作為一個獨立民族的確認具有重要意義。

長期以來,“白馬人獨立語言”說影響較大,被不少人所接受、所引用,例如費孝通在《關于我國民族的識別》一文中說:“他們(白馬人)的語言和藏語之間的差別超過了藏語各方言之間的差別?!贝鲬c廈在《中國藏緬語描寫語言學的現狀及展望》一文中說:“就目前所知,(藏緬語族)已確定為獨立語言的有35種”,其中就包括“白馬語”[17]。據此,應該可以說“白馬人”擁有歷史傳承的、獨立的共同語言問題,學術界已經解決了主要問題,爭論肯定還會有,但主體認識的方向應該不會再有更大的改變。

三、通過對“白馬人”社會狀況、社會變化以及民族文化、民族生理和心理的研究,有力證實了其獨特性和獨立性,增進了人們對該民族更深刻的認識

關于“白馬人”生活地域和社會狀況的研究,觀點比較集中。學術界目前有人認為在今武都至文縣、平武、九寨溝、松潘一帶是其祖先古白馬部落的聚居地:“據考,白馬原指地名,古白馬部落原在甘肅文縣西北古白水上游”[18];“白馬人是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民族,其祖先可以上溯至先秦時期的氐羌人。在秦漢時期,今天白馬人生活的四川平武、九寨溝、松潘和甘肅文縣一帶就是氐羌人生活的區域”[19]……實際上,早在上世紀70年代后期,顧頡剛先生依據《北史》和張維《仇池國志》指出:“武都本是白馬氐的大本營,那邊有一座大山,在今甘肅成縣的西面?!@座山有田百頃,故名百頃山;又因上有大池,可以煮鹽,亦名仇池山。這是氐人的形勢險要之地,每有軍事,就據險自守?!盵20]說明白馬人的發祥地在今西漢水上游流域,秦漢至南北朝時期的古籍記載為此提供了很好的理論支持。本世紀初,趙逵夫先生認為西漢水上游氐羌族遠古淵源是刑天,系炎帝族系,“武都,乃氐人自稱其地、其國之名也?!盵21]這又和白馬人關于武都國名的由來傳說相符。其實,比上述學者所論更早的商周時期,氐羌的源族西戎就活動在西漢水上游流域,趙化成先生認為該地域發現的寺洼文化的族屬就是歷史上的西戎——氐羌戎的遺存[22]。關于這一點,在最近考古發現中也得到了證實:“在西漢水流域發現寺洼文化屬于情理之中,但是,該文化大批的遺址及其內涵長期未見報道,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盵23]如果是這樣,“白馬人”遠古至今的地域研究,還有很多工作要做,特別是先于秦漢的情況,應該按照各學科領域的新發現加以研究。

對“白馬人”的社會經濟生活及其變化的研究,學術界已取得了較豐富的成果。例如李紹明《羌族與白馬藏人文化比較研究》(《思想戰線》2000年第5期)、黃英《白馬藏人族源探析》(蘭州大學學報2003年第4期)、連玉鑾《四川平武白馬生態脆弱地區經濟模式變遷評析》(《人文地理》2007年第3期)、顧人和《白馬人村落人居環境的地理特色》(《中國園林》, 2006年第4期)等論文,已經表明了“白馬人”共同經濟生活獨立和特殊性。

對“白馬人”民族文化的研究,學術成果數量最多。徐學書《南坪“白馬藏人”“十二相”祭祀舞探索——兼論南坪“白馬藏人”的族源》(《西藏藝術研究》1988年第3期)一文探索了南坪“白馬藏人”“十二相”祭祀舞蹈,并把藝術研究與“白馬藏人”的族源追溯聯系起來。其他如肖常緯《平武白馬藏人民間音樂考察》(《音樂探索》1986年第3期)和《平武白馬藏人民間音樂考察錄》(《中國音樂》1998年第2期)、向遠木《略談白馬人的喪葬制度》(《四川文物》1989年第4期)、何曉兵《四川白馬藏族民歌的文化學研究》(《音樂研究》1992年第3期)和《從白馬民歌看白馬文化的來源》(《音樂探索》1993年第1期)、何曉兵《四川白馬藏族民歌的描述與解釋》(連載《云南藝術學院學報》1999年第4期至2001年第2期)、毛繼增《對白馬藏人號角式音列民歌的聯想》(《音樂研究》1999年第3期)、茍玉娟《白馬藏族入贅婚淺析—以四川省平武縣木座藏族鄉木座寨為例》(《天府新論》2007年12月)、張益琴《甘肅白馬藏族民歌考察及演唱分析》(《甘肅高師學報》2007年第4期)、燕仲飛《甘肅白馬藏人歌唱方法初探》(《科技信息》2008年第1期)、施琰茹等《白馬藏人文化經濟教育發展的考察研究》(《綿陽師范學院學報》2004年第3期)和《白馬藏族兒童早期言語發展的考察研究》(《學前教育研究》2004年Z1期)等成果,從不同層面研究了其宗教信仰、音樂形式、歌舞、喪葬制度、婚俗、教育等方面的特點和基本情況,已基本明確了作為民族文化的共同特點。

“白馬人”文化的保護也引起了學界注意。趙宏亮碩士論文《文縣白馬人的文化特色及其旅游資源開發》(西北師范大學2007年)選取具有代表性的白馬人聚居地之一的甘肅文縣鐵樓麥貢山村社區為切入點,通過兩次田野調查所獲得的文字、照片、錄音、錄像等資料來全面反映文縣白馬人的文化特色及成因,并提出了實行保護性開發和可持續發展的措施。余永紅《全球化背景下隴南白馬人民間美術保護問題芻議》(《前沿》2009年第5期)一文指出:隴南白馬人雖然生活于相對封閉的自然環境中,但隨著現代科技和信息技術的高度發展,白馬人的生活也正在迅速發生變化,隴南白馬人的民間美術也正在向世俗化方向發展,其服飾、建筑、家具、面具等民間美術種類,正在逐漸喪失本民族藝術的古樸、神秘等傳統藝術精神和韻味,有效保護白馬人民間藝術和文化是重要的歷史和現實任務。

“白馬人”生理、心理素質的穩定,學術界研究成果雖然不是太多,但份量較重。如“2000年以后的分子人類學研究發現,白馬藏族的父系遺傳基因中棕色人種占壓倒多數。此種基因南方和北方的漢族中幾乎完全沒有;同時藏族的此種基因大約占一半左右,另外一半和漢族有相同父系基因”[24],可以說從DNA角度作了“白馬人”獨特性的有說服力的研究。此外,黃新美《四川平武白馬藏族外眼形態學特征》(《解剖學研究》1988年第1期)、李文英等《四川平武白馬藏族外眼形態學特征》(《人類學學報》1987年第3期)和《四川省平武縣白馬藏族體質調查初步報告》(《四川解剖學雜志》1984年第1期)、胡興宇等《對南坪縣境內“白馬藏族”男女青壯年體質特征的調查研究》(《瀘州醫學院學報》1987年第4期)等研究論文,研究了“白馬人”人類學方面的獨特表征,對認識這個民族的獨立特性提供了有力支持。

四、余論

新時期以來,“白馬人”研究在重大問題上取得突破是有目共睹的,成績是突出的。毋庸諱言,也有不足之處,舉其大者,主要有以下幾點:

第一,對“白馬人”傳說、史話、故事在文化層面研究不夠。古文獻記載如《逸周書·王會篇》謂“氐羌以鸞鳥”。晉人孔晁注:“氐地之羌不同,故謂之氐羌,今謂之氐矣?!盵25]《竹書紀年》:“成湯十九年,大旱,氐羌來賓(歸服)”;“武丁二十四年,克鬼方,氐羌來賓?!盵26]可見,“白馬人”從古氐人開始,就伴隨著大量的故事傳說,但由于他們喪失了文字,故事傳說只能用口口相授“貝倒捉,杰意捉”(白馬語,意為“西番留話把,漢家留文書”)的方式向后傳承,由于這種傳授方式的限制,“白馬人”傳說、史話、故事已失傳了很多。所以這方面的研究應該是迫在眉睫,帶有搶救發掘的性質,學術界若開展對此更深入、細致的研究,將會探尋到未知的文化秘密,意義重大。

第二,純理論研究較多,實證研究和微觀有深度的研究比較缺乏。只有聯系“白馬人”的生活實際,一些研究層面的東西才能理解得準和透。脫離“白馬人”生產勞作、社會實際的概念推衍,不僅往往隔靴搔癢,而且缺乏際意義和活力。隨著更多的學者深入“白馬人”聚居區實地考察,相信會產生優秀的實證研究成果和微觀但有深度的研究成果。

第三,對“白馬人”資料的搜集整理工作仍然滿足不了研究的需要?!鞍遵R人”的很多資料現存于老一代本民族的“傳人”記憶里,以口頭的形式傳承。以往的一些資料、整理作品散見于各種書籍,真偽混雜,面目難辨,只有經過有條件的人搜集整理,才能為更多的研究者利用。一些研究組織或個人已經認識到了這一點階段性成果即將出現,如隴南“白馬人”聚居區的研究者整理了一批資料,可望年底出版。

第四,對“白馬人”民族發展研究不夠。對“白馬人”的研究,四川起步早,研究成果多,而甘肅起步晚,成果也較少。從“白馬人”民族發展的角度看:四川所屬“白馬人”聚居區,“藏化”傾向明顯,一些“白馬人”獨有的文化隨著市場經濟社會條件的變化,正在被藏文化所同化;而甘肅白馬河流域的“白馬人”聚居區,“漢化”程度正在逐漸加深。目前,一些學者從保護文化資源的角度,已經涉足到“白馬人”民族發展研究區域,此研究進入展開之勢為期不遠了。

[1]費孝通.關于我國民族的識別問題[J].中國社會科學, 1980(1):1-4.

[2]費孝通.深入進行民族調查[C]//費孝通.社會學的探索.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4:266.

[3]山海經.卷10:海內南經[M].北京:中華書局,1956: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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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Breakthroughs on the Major Issues in“Baima People”Research in the New Era

PU Xiang-ming
(Department ofLiterature,Longnan Teachers College,Chengxian742500,China)

Since the beginning of the new era,the research on the major issues of"Baima people"have achieved a breakthrough.Answers have been found to the fundamental questions about its geo-ethnic,family,etc.Investigations are completed into their religious worship,identity,language,song and dance forms.Through the study of their social conditions,social changes,national culture and national physiology,the uniqueness and independence of the people have been firmly proved In thisway,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nation has been increased.However,there are still inadequacies in the research which should be noticed by the academia.

since the beginning of the new era;“Baima people”research;major issue;breakthrough

book=92,ebook=1

C95

A

1008-2395(2010)01-0092-06

2009-08-18

蒲向明(1963-),男,隴南師專中文系教授,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和隴南文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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