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稅筆記(1990—1996)

2011-01-31 07:30李俊平
天涯 2011年3期
關鍵詞:收稅老彭大爺

故事一:“停當”和“董達”的堂客

這里的“停當”和“董達”是我按方言的發音寫下的,意思是賢惠和不賢惠的堂客。為了聽的原味,就用這四個字代替了。

男人為自家地里的事與另外一家的男勞力發生了糾紛,兩個人爭得臉紅脖子粗、捋袖子、瞪眼睛、在空中揮舞著拳頭。劍拔弩張,一觸即發,旁邊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們。這樣的事在農村不說天天有,但時有發生的。而看熱鬧是人們在地間休閑的最好娛樂了。男勞力的一句話剛好傷了男人的最痛處,男人說:“今天我不廢了你,我就不是男人!”男勞力說:“有本事你就來!”男人看看手中的鋤頭,往地下一扔,飛步就往家趕?;氐郊?,就直奔掛在墻上的長刀。女人剛好在家做飯,拉住男人說:“快把我灶堂(膛)里的火掏了,不然飯就焦了?!蹦腥艘凰κ?,刀就上了另一只手,女人說:“我的飯好了,要打架也要吃了飯去打,有勁也少吃點虧?!蹦腥送?,女人說:“來,坐下吃飯,吃完了我們一起去打?!迸嗽谀腥霜q豫的片刻,就把飯端上了他的手。男人吃完飯,突然覺得不那么氣了,而女人的眼睛就一直沒離開過男人的臉。男人望著女人的眼睛,心里自我嘀咕著:我剛才干嘛要回來拿刀?他突然對“刀”這個字眼生出一絲恐慌來。一場流血讓這個“停當”的女人化解了。

再回過頭來說男勞力,他的堂客急急地趕到地里,指著他的鼻子說:“你這個沒用的東西,讓人家欺負,還好意思站在這里?!蹦袆诹φ驹谀窃较朐綒?,一揮手中的鋤頭,就要攆上門去。這一揮倒好,就揮到了站在旁邊看熱鬧的人的頭上,把人家的頭磕開了一口子,鮮血直淋,這一下人家不依了。那“董達”的堂客說:“鬼叫你站在他背后,磕到活該?!边@一句話說的,被磕的人不顧疼痛,兩個人就扭打在了一起,天昏地暗,拉都拉不開。最后鬧到派出所,男勞力賠了幾百塊錢了事。好好的休了場的事件,讓這“董達”的堂客攪和成一灘(攤)爛泥。

這個故事,歇戶的男主人和我在一個冬夜嘮下的,而故事中的“男人”就是他自己。他說,男人這輩子啊,得遇上一個“停當”的女人;如果碰到一個“董達”的堂客,你就有罪受了。

故事二:留下你的麻袋

老彭家是我們稅務所收稅時落腳的一個點。他家在離我們單位三十公里的地方,因著他妻子的賢惠和老彭自己的熱絡,只要去了他那個地方,我們都會提前打好招呼,晚上會上他家歇腳。那時交通是極不便利的,騎著自行車下去,一呆就會是幾天。老彭家從我到稅務上班之前就是(稅務局的落腳點)了,接觸以后,才知老彭這人真的是沒話說。你來一次他熱情,你來多次他還是周到,沒有一定的心胸,誰會做到呢?何況那時稅收一個小店一年也就收百把塊錢,你不收他,他也是貼本的買賣。如果我們要是說了,他說:“跟你們打交道,怎么能說生意上的話呢?你們到我家,是看得起我老彭啊?!睂嶋H上我們心里跟明鏡似的,我們虧著老彭呢。

老彭從改革開放時就開著小店了。按理說他應該早步入先富的行列,可老彭無論做什么事都不是很鉆營,他常掛在口頭的一句話就是:“有那樣就行了?!庇袝r問起他家的情況,他老婆會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庇谑俏覀兌悇账睦贤揪蛯吓碚f:“老彭,你討著一個好老婆呢?!崩吓砭汀昂俸佟钡匦?。

老彭沒什么事的時候喜歡喝點酒。如果有哪一家客氣的話,留我們吃飯,我們會叫上他。他從不忸怩,他不是忸怩的人,這也是我們能長交的一個原因。在酒席桌上,無論怎么拉,他是不坐一席的,拉急了,他會說:“你們是領導,我怎么能坐一席呢?”他這不是忸怩,是堅持了。在酒席上,幾杯酒下去,因著和我們接觸得多,他會說上與稅有關的話,并且頭頭是道,結尾還會著重一句:“稅務所的同志也辛苦著呢!人家是為誰???”常常聽得我們竟然激情滿懷,你說怪不怪?

我們一起的都是些沒結婚的小伙子占多,在枯躁(燥)的鄉村,寂寞的夜晚,老彭還真是為我們打發過不少。有時酒過三巡,就要老彭說諢(葷)話。一般是要推辭一番的,但喝過酒就不用了。老彭會打開話閘(匣)子,說他年輕時的樂事,說著說著,會說不說了不說了,我現在不行了,現在是你們年輕人的事了。我們笑著,實際上他已說完。我想著,什么人他都會有故事呢。

那天在老彭家里吃飯,也許是大家白天都跑累了,沒有誰提議要玩,就都早早地睡下了。同屋睡的老同志,臨睡前在屋角的有陳尿的便桶里尿了一泡,那味道當時差點讓我窒息,可又逃離不了,最后用毛衣捂住鼻孔才睡下。老彭在店堂里看店,一個人睡,本來因尿騷味想過去跟他睡,想想還是算了。

老彭睡到半夜,突然地就醒了。借著微弱的光,他發現窗子外有人用長長的鐵鉤伸進來,在極力地鉤他家店鋪里的布;第一反應告訴他,有小偷。老彭睜著眼睛想:好大膽的賊,我家可住著稅務所的同志,這么些人在,你竟敢來偷我的東西。哼,等會兒老子叫你偷雞不成蝕把米。老彭睜著眼睛見他用鐵鉤鉤住成捆的布匹,再鉤進布頭,收鉤,用手拉著布頭;他一邊拉著,里面的布就滾著。老彭又想:狗日的,老子等一下讓你裝布的麻袋都給我嚇留下。老彭準備喊了,又想,等一下再喊,他還沒裝進。老彭就睜著眼睛心里笑呵呵地想著。

天剛蒙蒙亮,老彭的老婆來收拾店堂,老彭一個激靈爬起來,大聲地喊道:“留下你的麻袋!”嚇得他老婆一大跳。

吃早飯的時候,老彭邊吃邊跟我們說他昨夜的事,當時笑得我一口飯就噴出去了。老彭說:“我怎么又睡著了呢?你們說說,我那時候怎么就睡著了呢?”老彭不但沒讓賊留下麻袋,還白白損失了兩卷布,說著的時候,臉上滿是不解。他不解他怎么會睡著,卻沒有懊惱;只有他老婆邊盛飯給他邊說:“你這個人哪,還想留下人家的麻袋,哪天自己被偷走了都不會知道?!蔽以谙?,誰會把老彭偷去呢?

焦大爺

一起下鄉收稅,到納稅戶家是免不了要自我介紹的。比如人家問,同志你貴姓???我們都會答,姓胡或者姓張。輪到焦大爺,他會說:“我是焦家老屋的?!甭牭娜司妥匝宰哉Z:哦,姓焦。此時焦大爺則非常的沮喪,他處心積慮的回答,還是讓人家說出他最不愿說的兩個字。這時我們就忍不住地笑出了聲,納稅戶被我們笑得一臉的茫然。

焦大爺本名不叫焦大爺。這樣的事常常發生,我們綜合他的稟性,說,你今后干脆就叫“焦大爺”得了,免得人家問你,你繞一個圈子還得回到“姓焦”上來。他想了想,也就默認了。因為“姓焦”和“性交”同音,焦大爺忌諱。但叫他焦大爺還是改不了他“姓焦”的本姓。就是一口說焦大爺,有時還是逃不了要“姓焦”的事實。焦大爺是叫出了名,可依然還是改變不了介紹時令人尷尬的局面。同事們下去搞檢查都愿意和焦大爺一個組,疲乏的時候,一句“姓焦的”就笑得解乏了。

其實,焦大爺并不大,只是我們因他有忌諱才這么叫他。他和我高中是同學,讀書的時候一天到晚腋下夾一副象棋,逢誰有閑就下,棋藝不見長,興趣倒是越來越濃。我們是高中生,他的模樣看起來卻像個初中生,個頭不高,一雙眼睛上下左右,很少停歇。他進教室是火風,出教室像沖鋒。高考落榜,因著上輩的關系就到稅務所當起了協稅員。財校畢業后我剛好也分到了他所在的稅務所,這樣我們就由同學變成了同事。在一個單位,又常常一起下去,由于對焦大爺叫得久了,對他的真名我們幾乎都已忽略了。

焦大爺騎自行車的技術,在稅務所是一流的水平。他能夠不扶車把和我們騎得一樣快。他結婚早,我們還不知另一半在哪的時候,他的孩子就在他肩頭了。遠遠地,如果你見有人騎著自行車,肩頭馱個孩子,一只手扶龍頭,一手扶孩子,不要問,就是他了??伤斩惖乃胶万T車的水平就剛好相反,遇上難纏的納稅戶,我們戲稱他三斧子下去不見效的話,就沒戲了;回來后,領導批評他,他賭氣丟下一句,這稅不是人收的。領導很生氣,焦大爺就很難看。他因幾次收稅的挫折,要回家不干,被他爹又趕了回來。稅務所協稅員的待遇是非常低的,工作大家還是要一樣的做。我勸說過他,我說你這樣回家又能干些啥呢?他說,他村里誰誰在外面搞了多少錢,他也要去掙大錢;我說,你算了吧,你看看你自己是不是那塊料。

所里任務逼緊了,焦大爺會找上我陪他跑上一兩天,效果明顯但收益不大。收稅這項工作真的不是字面上理解的意思,不是你一說“法”,對方就交了;而是與你平時同納稅戶的交流和多接觸密切相關,還有你整個管區的納稅次序、公平程度等諸多因素的影響。老話說,要錢如割肉呢,不動點腦子還真就不好收。焦大爺收稅到哪都是一陣風,和他騎車一樣快。上戶了,說聲,有錢沒?把這個季度的稅交了。對方說:焦會計啊,我這一天到晚都沒生意,哪有錢交稅???我是真的想交,可就是拿不出來錢啊。焦大爺這時就有點蒙了,不知應對,丟下一句我下次再來就走了。而這樣的情況在大部分納稅戶身上都會發生。他勞(徒)勞無功的時候就多了。

遇上人多一起下鄉檢查,焦大爺就顯得很興奮。因為他不用單兵作戰,還可以適當地在人后,不用上前。我說,姓焦的,你這樣可不行,這是你一次難得的學習機會,你以為是陪你玩???焦大爺臉就紅,可紅過他還是那樣,有什么辦法?但在酒席桌上喝酒,他還是能應付一下的。同事們送他個外號“焦八盅”,也就是說,他一次酒量八盅是沒有問題的,當然是那種五錢的小盅子。所以每次喝到八盅,同事們就不逼他了。喝多了,就發些奇談怪論。什么收稅不如回家摸魚,會叫的鳥不如下蛋的雞,上班是為了不讓老爹爹氣死等。有人就說,你爹爹不是為你好???他說,他是為他自己。很多的謬論,大家也說服不了他,隨他去。

老婆第二胎給他生了個兒子,他就嚷嚷:“我還是要回家做生意,不然養不大?!?/p>

焦大爺最終還是沒有離開,盡管工作中他少不了受訓挨罵。他管區的任務,在那時每年一度的大檢查中,我們都會集中一段時間,幫他清理了。這樣就挨到了九四年,朱總理給他帶來了福音。稅務機構國地分設,他爹給他買了個商品糧戶口,讓他一下子就變成了正式的稅務干部。像他這樣的有著一大批活躍在我們稅務戰線上。成了正式稅干的焦大爺,在工作能力上還是沒有一點提高。收稅對他來說還是照樣的難,唯一的變化是聽說他戀上了賭博。雖然分家時他進了國稅,但我們還是在一個院子里辦公,見到他是常有的。見面了,我說:焦大爺,聽說你賭上了?他說:我發現這社會就麻將桌上公平,全憑各自的手氣,輸贏都痛快。我說,你這是什么混賬邏輯,這社會哪點對你不公平了?你從協稅員搖身一變為國家干部。你別讓人家賣了你,你還幫他數錢。他一臉篤定地說,不可能。

很有些日子不見焦大爺,畢竟不在一個單位,要各忙各的事。有一天聽分局的一位老同志說,焦大爺一晚上輸了一萬一千塊錢,說著邊搖頭:焦大爺啊,焦大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古道熱腸。遇見焦大爺的話,我以為他一定會很頹廢地懊惱??烧嬉娝?,他說,手氣真差,錢讓老爹給補上了。一副功德圓滿的樣子。我心想,他那在稅務系統退休的爹,總有一天會讓這單傳的兒子給活活氣死。

焦大爺騎摩托車的水平在我們這個地方也稱得上一流。一只手騎摩托對大家來說不希(?。┢?,關鍵他能體現一個“快”字,另一只手遇到緊急情況他還是不拿出來。我說,你玩命吶?他一臉竟然單純的笑,我還真是不解。他有許多讓我不解的行為,比如任務完成不了,他自己就把稅票開出來,替納稅戶先墊上;再比如納稅戶說什么他都相信,還有他一個月不回家,他老婆不吱聲,他敢把屠戶的女兒帶回來睡覺。我說,你真的不愧我們叫你“焦大爺”啊。

焦大爺好像長不大,我們一逮眼就看出年近不惑,他看起來還像個高中生。時常還是能見到他急火火地在鄉間收稅,還是時常聽說他輸錢;偶爾碰面,他還說那句老話,這稅不是人收的,有朝一日我還是要出去。聽了也就聽了,我也懶得去反駁,我知道沒有人暫時能改變得了他。他在自己的思想里一直很愉快地走著,不上進但也不那么潦倒。他還在認為麻將憑手氣,人生無需太努力,他這一路都是這樣走來的;他唯一說過的理想就是出去掙大錢,他也就是說說,一直沒兌現,但他還沒有放棄。有時工作上原因在一起了,我總改不了要說上兩句的毛病,我說你不要抱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國稅收入不菲了;你有這樣的境遇是你的造化。他聽了,進不去。他說,我是吉人自有天相,你們只有一個孩子,我有倆;你在地方部隊我還是國軍;你讀了那么多年書是收稅,我讀了那么點書也是收稅。我說,姓焦的,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接著說,焦大爺,我要寫寫你。就寫焦大爺,猴年生人,現年三十八歲;說話的時候眼睛上下左右,不停歇,有著貌似的單純。他說,你寫就寫吧。于是就寫了這篇,以為記。

伏擊

收稅的經歷中,曾經有過像打游擊戰爭。埋伏、出擊、交手,最后以正義的一方取得勝利而告終。期間的斗智、斗勇而不賭狠,很是有趣。單兵出擊是很危險的,集體性的作戰成了必須。盡管這些年的管理在理想的模式里,向征納之間的“零距離”邁進,但依然不能杜絕這種沖突的真實存在,這樣的際遇在每年的國家稅事報告里都會有記載;一個領域一旦存在著斗爭,就會有犧牲。我們不容忽略,也不能忘記。而在我的收稅生涯中,就有過類似的經歷。

九十年代初期,對生豬市場的稅收實行“三定一分”的管理政策,即集中宰殺、集中檢疫、集中交稅、分散經營。這項稅收政策的出臺,無論對稅收的管理,還是對老百姓能吃上放心肉,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對交稅戶——屠商來說,則會由過去的諸項不正規而走向正規。由不正規向正規化的轉變,任何領域都缺乏主動性,何況以殺豬為生的屠工,由來已久,都是些潑皮潑賴戶,更是變著法子玩花樣,想著方子偷逃稅。而作為主管機關的我們,就自然而然地和他們來了一場沒有硝煙的偷稅和反偷稅的戰斗。而這場戰斗的主力軍,就由我們一群年輕人組成了。

生豬稅收以前的管理模式都是實行核定征收方式,收效甚微。因其經營的特點而注定,散、亂、無固定場所和從業人員眾多,征收難度可想而知。實行“三定一分”的政策,屠戶不是小學生,能夠排隊進學校;為了不進點宰殺,同時更為了偷逃稅款,無所不用其極。內銷白肉我們可以上門查驗,也是查不勝偷;尤其是偷殺的生豬大量地運往周邊的城市,成為逃避稅收的最大漏洞。正常的進點戶對此也是怨聲載道,心理慢慢失衡,如何堵住這道口子,不僅僅是稅收收入的需要,更是“三定一分”政策能否成功實行的首要保證。

通過一段時間的調查,我們了解到偷宰的屠戶一般都是深夜出門,用三輪車、農用車、自行車三種交通工具,在午夜過后到天麻麻亮的這段時間里,選擇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陸陸續續出縣。他們有一個嚴密的組織,有望風的,有打前哨的;還有(人)專門游蕩于小鎮刺探稅務所的行蹤。了解到這些,我們及時跟所領導進行了匯報,并做出了周密的伏擊計劃。偷宰戶出縣進入周邊的城市,只有兩條路,而且每條路都只有一個出口;一個出口叫堤湖,另一個叫上閘。上閘近,堤湖遠。我們向領導建議,一是制造假象,讓不去的同志們在所里打牌給探子看;二是放前哨——騎自行車的,堵大車——農用車。具體到兩條線的安排,領導讓我們隨機應變。在一個下弦月的秋夜,我們一行六個人悄悄出發了。

在路上我說,我們安排兩個人在路途較遠的堤湖,再從食品部門抽調兩人;大兵力我們得用在上閘,也從食品調兩人來。有人持反對意見,說,大量的白肉肯定會從堤湖出去;我說他們一定會從上閘走。原因有二,一是他們也會認為我們要是伏擊的話,一定會在堤湖;二是探子會把我們不伏擊的消息帶回去,他們更會選擇從上閘過。

我們一行到達伏擊地點已是深夜十一點,附近的住戶基本上已睡了,只有不多的幾戶人家還亮著燈,許是勤快的女人在做著針線活,也可能是在等著夜歸的人兒吧。我沒事就想象著燈下村婦的模樣,是恬淡的引線還是焦灼地蹙眉,或許是農家的辛苦,還在忙碌著吧。我們潛伏引來了幾聲犬吠,一聲即起,眾犬應聲,給夜平添了幾分驚悚。犬聲由近即(及)遠,及至零落消失在夜的別處。這樣一個安靜的夜晚,又有著怎樣的故事要發生呢?我們忐忑著,有一絲絲恐慌,夾雜著興奮。衣服穿得較少的同事在午夜過后,感到了夜的冷。煙還是要抽的,誰知我們的伏擊(對象)在哪一個點到來呢?夜把一切都藏著,藏住了我們,同時也給對方提供了便利。

時間在我們靜靜的等待中流失。因為有等待,感覺時間是那樣地緩慢;還是因為有等待,我們竟感覺到夜有了重量,沉沉地壓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心頭。指針已指向凌晨兩點,來路的方向沒有一點動靜,只有夜的風拂動著樹梢,夜鳥已眠了。蹲點旁的野草,濕透透的。手指如果不小心舞上了巴茅,它細蜜(密)的尖刺就會劃你一道長口,絕對有血珠子沁出。

到三點的時候,真的有人要睡了,大家甚至懷疑今夜會是我們一方的堅守。就在這時,聽見了自行車的聲音,待他騎近的時候,我們看見了車后掛著的豬肉,閃著些微的白光。大家一下子興奮了,按原計劃,放行。悄悄跟蹤他過了出口,見他卸下了白肉,在草叢里藏好,四處望了望,我們在黑暗處大氣不敢出。他騎著車又向原路返回了。

煙是早就滅掉了,手電筒攥在手心,生怕不小心按亮了它。后面轟轟烈烈將要到來的是他們的全部。大約過去了十幾分鐘,又有兩人騎著自行車出現了,后面也帶著白肉;帶隊的說,放行,看來今天晚上他們有大量的外運,不然怎么一探再探?我們看著那兩人出口向市區方向去了,趕忙搬來農戶門口的樹段,攔在了出口處。并且整體向他們來的方向推進了一百米,以防他們硬闖。

機器的轟鳴聲由遠及近。這樣的深夜,聽起來感覺像是春雷,有一絲欣喜的驚恐。終于來了,來了就好。我們六人分兩邊站好,待農用車開近的時候,一起打開手電筒,用突然的光明逼停他們。轟鳴聲慢慢地傳入耳鼓,前方的路還是黑暗,他們竟然沒開燈行駛!我們打開手電的同時,車子突然加快了速度,燈也亮了,射向通往市區的方向;帶著灰塵,濺起路邊積水的水箭,車子把這一切甩在我們的身上,向前奔去。一百米,我們積蓄了一個晚上的力量,緊跟著飛奔的車,一起到達彼此的終點。

任何不法,一旦人贓俱獲,辯白已顯多余。狡辯還是有的,但也只有聲而無音了。這次伏擊,我們共查獲二十一頭偷宰的生豬;當我們從草叢里把那藏著的豬肉搬上車的時候,騎車的那位,痛苦的表情里夾雜著更多的是不解。

堤湖方向的由于沒有親見,這里只做簡單的記錄。一輛三輪車在同事們伏擊的時候,和我這邊一樣,強行沖關。由于事先沒設障,一同事在追擊當中被車子掛倒摔傷,但最后還是成功堵截。

等到我們把截獲的白肉押運到食品部門的時候,天已大亮了。

猜你喜歡
收稅老彭大爺
充 電
我們班的“大爺”是個謎
酒大爺
垃圾再利用太貴西班牙要征“回收稅”
農村收稅三件寶
“收稅百萬、修復花千萬”的警示意義
收稅事大,先看民意
周大爺終于同意搬家了
網絡畫畫速成班
產品試用
91香蕉高清国产线观看免费-97夜夜澡人人爽人人喊a-99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9-国产亚洲日韩欧美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