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范成大的田園詩

⊙黃進麗［錫林郭勒職業學院，內蒙古 錫林郭勒 026000］

中國文壇唐詩宋詞之說由來已久，可見對于宋代文學的關注多在于宋詞。隨著對宋代文學研究的不斷深入，宋詩受到越來越多的學者的關注，范成大的田園詩也包括在內。范成大是我國南宋著名的中興四大詩人之一，范成大在詩歌上的成就更多的源于他的田園詩。從古至今，范成大的田園詩都受到了詩界學者的認可和推崇?，F代學者錢鍾書先生對范成大的田園詩更是青睞有加，他說范成大的田園詩“可以與陶潛相提并論，甚至比他后來居上?！笨梢?，范成大的田園詩在宋代文學甚至中國文學史上都占有重要的地位。

一、范成大的田園詩概述

范成大，南宋吳縣人，字致能，號石湖居士。范成大是南宋的著名詩人之一。與楊萬里、陸游和尤袤四人齊名，有南宋四大家之稱。范成大出生在南宋和金相戰的特殊時期，經過這段特殊時期生活的歷練，范成大的詩歌中充滿了藝術的實踐和生活的體驗，使得范成大不僅成為了一位剛烈有節的志士，還成為古今著名的一位同情人民的田園詩人。據文獻統計，范成大現存各體詩共計一千九百一十六首，其中著名的田園詩當屬《四時田園雜興》，這是范成大晚年在石湖別墅的作品，是由六十首七言絕句組合而成的組詩，也是范成大號稱“田園詩人”的代表作品。范成大的《四時田園雜興》組詩中既包含對田園景色、農忙歡歌和鄉村生活的刻畫，也有對官府苛捐雜稅進行剝削的深刻揭露。后人稱范成大的田園詩不僅有平淡閑適的傳統田園詩的特征，而且還有著比宋以前田園詩更廣闊、更深刻的思想內涵，堪稱古代田園詩的集大成之作。

二、范成大田園詩的藝術特色

1.形式多樣，精妙構思 范成大的田園詩形式多種多樣，如古體詩，其中也包括一些樂府詩，如《催租行》《勞舍耕》等，也有一些近體詩，如《詠河市歌者》《墻外賣藥者九年無一日不過，吟唱之聲甚適。雪中呼問之，家中十口，一日不出，即饑寒也》《蛇倒退》等，還有七言詩，如《催租行》《后催租行》等，還有頗具風格的組詩，如其田園詩代表作《四時田園雜興》等。這些田園詩不僅形式上多種多樣，其精妙的構思也讓人感嘆。如《夏日田園雜興十二絕》中第十一篇:

采菱辛苦廢犁鋤，血指流丹鬼質枯。無力買田聊種水，近來湖面亦收租。

這首詩用寥寥幾句就描寫了無田可種的、受盡剝削的農民的生活與困境，范成大在描寫農民受苦受難的艱難生活的同時，也體現出了一種悲天憫人的詩人情懷。此詩第一句雖然僅僅七個字，但詩句卻內含轉折之意，雖然采菱時非常辛苦，但是農民還是將犁鋤廢棄了；詩中第二句緊承“辛苦”一詞，手指都被菱角割破了，不僅手上都是血污，人也累得瘦成鬼的樣子；詩中第三句起到承上啟下的作用，為什么這樣做呢，因為受官府剝削得太厲害了，根本買不起田了。而“種水”也只是暫時的做法啊，因為近來湖面也收起租來了。短短四句詩句，環環相扣，構思精妙，尺幅之間有詩之千里之勢。

2.真情實感，語言通俗 范成大的田園詩還有一個明顯的藝術特色就是詩句中無不透露出真情實感，語言通俗易懂。由于范成大對民生的疾苦頗為關注，而且他在農村也呆過很長一段時間，因此，范成大對各地的民風民俗頗為熟悉，因此，他在進行田園詩創作時注意運用通俗的語言，使其田園詩充滿鄉土氣息。如《后催租行》一詩:

老父田荒秋雨里，舊時高岸今江水。傭耕猶自抱長饑，的知無力輸租米。自從鄉官新上來，黃紙放盡白紙催。賣衣得錢都納卻，病骨雖寒聊免縛。去年衣盡到家口，大女臨歧兩分首。今年次女已行媒，亦復驅將換升斗。室中更有第三女，明年不怕催租苦。

這首詩語言通俗，描述了一家人因為交租納賦的不幸遭遇:田地荒蕪，秋雨成災，昔日的田地，全被江水淹沒了。老父迫于無奈，替人家做工，但連一頓飽飯也吃不上；租賦無窮，老父走投無路，只好一一賣掉三個女兒。通俗的語言背后則飽含了詩人對于老父的深切同情之意。范成大的田園詩語言自然如水，明白如話，讀來倍感親切，這是因為質樸語言下富含著真情實感。

3.運用代言，創新形式 所謂代言體詩就是指在詩中詩人假托他人的口吻和身份進行創作的一種古代詩歌體式。范成大的田園詩創作就成功地運用了代言體，如《田家留客行》《春日田園雜興》《晚春田園雜興》《夏日田園雜興》《秋日田園雜興》《冬日田園雜興》中的若干首，以及《冬春行》等。范成大以農民的口吻和身份進行詩歌創作，站在農民的角度來言情敘事的，成為真正的代言體田園詩。這些田園詩是詩人在替人民吐心聲，因此可以取得良好的抒情效果。如《田舍》一詩:

呼喚攜鋤至，安排筑圃忙。兒童眠落葉，鳥雀噪斜陽。煙火村聲遠，林菁野氣香。樂哉今歲事，天末稻云黃。

這是一個老農對糧食即將豐收時的快樂吟唱，詩中以老農的口氣訴說了一個和諧的場景:夕陽林中的歸鳥，頑皮的孩子，隱約傳來的雞犬聲，縹緲的炊煙，林中的香氣，稻田的金黃色，無一不道出田園生活的安詳與恬靜。作者將自己的喜悅心情以老農的心情抒發出來，使代言體的形式越發符合作者的情感描述。

三、范成大田園詩的文學價值

1.首創田園詩的組詩形式 范成大最著名的田園詩《四時田園雜興》是由六十首七言絕句組合而成的組詩，也是范成大號稱“田園詩人”的代表作品。用組詩的形式來進行田園詩的創作是范成大的首創，也成為其田園詩獨具藝術價值之處。這種采用四季歌的詩歌表現形式，運用大型組詩來對田園生活進行系統抒寫，在很大程度上拓展了古代田園詩所要表現的空間和力度，無形中對推動田園詩的發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不僅開拓了田園詩創作的題材，而且將農村生活的展示從深度和廣度上有了很大的影響。從細致觀察、精妙構思、精到選材和生動表現等各方面都可以看出，《四時田園雜興》以組詩的形式都達到了古代田園詩的高峰。該詩從春夏秋冬來進行四時的劃分，一首詩歌歌詠一事或一物，生動具體，真正使田園組詩成為中國詩歌史詩級別的偉大作品?！端臅r田園雜興》的組詩形式使得六十首詩成為一個完全不可分割的整體，也是范成大對傳統田園詩的新的理解和創新形式。錢鍾書先生就曾在《宋詩選注》中盛贊道:“范成大的《四時田園雜興》六十首……把一年四季的農村勞動和生活鮮明地刻畫出一個比較完全的面貌。田園詩又獲得了生命，擴大了境地?！?/p>

2.豐富田園詩的思想內涵 早在春秋時期，田園詩就已經嶄露頭角，《詩經·豳風·七月》就可以看成是最古老的《四時田園雜興》詩。東晉時期偉大的田園詩人陶淵明將田園詩的創作攀上了高峰，辛苦的農耕和秀麗的田園景致相輔相成，“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钡搅颂拼?，孟浩然、王維、王建和張籍等著名詩人主要將田園詩作為揭露官府盤剝和同情農民困苦的有力武器?？梢?，在中國田園詩的發展史上，這兩條線始終沒有交匯，直到范成大的田園詩，才真正使兩條線索完全融會，全面地反映了農村田園生活的全貌。正如《中國文學史》概括的，通過范成大的田園詩，既能看到農家生活和秀麗的風光，也能看到農民遭受剝削的困苦生活。正是這種創新性將田園詩的思想內涵無限地放大和豐富了，這也正是范成大田園詩的文學價值所在。正如周汝昌先生所說:“他 （范成大）在實際上是在一定程度上改造了傳統田園詩 （專門粉飾、美化、歪曲）的本質，因而相對地提高了田園詩的價值?！?/p>

3.對后世影響尤著 范成大對于田園詩的創作時代是“江西”詩風占據詩壇的南宋，對于此情此風，范成大的田園詩創作更加彌足珍貴。因此他不化用前人詩句，不取材書本，而是對田園詩進行“脫胎換骨”的改造，向農村農民的田間生活中主動去擷取各種各樣生動的素材，這本身就是一個詩歌創新的方向。因此，范成大田園詩的文學價值還體現在對于后世的影響尤著。如明朝詩人吳寬以范成大的田園詩為模本，作《西山雜興》七首，詩之內容全部以揭露農民困苦生活為主，可見范成大的田園詩對其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到了清代，范成大的田園詩產生了更大的影響，如“家劍南而戶石湖”的說法就可見一斑。清代著名詩人查慎行入京時曾經經過盧溝橋，也曾效仿范成大的《盧溝》詩而作出“草草魚梁枕水邊 （范成大詩原句為‘草草魚梁枕水低’），石湖詩里想當年”的詩句。所以，當代著名學者錢鍾書對范成大的田園詩《四時田園雜興》的后世影響給予最高的評價:“他晚年所作的《四時田園雜興》不但是他傳誦最廣、最有影響的詩篇，也算得中國古代田園詩的集大成……使脫離現實的田園詩有了泥土和血汗的氣息，田園詩又獲得生命，擴大境地，范成大因而可以跟陶潛相提并論，甚至后來居上?！?/p>

總之，范成大作為一位詩人，他在宋代詩壇的地位遠遜于南宋的楊萬里和陸游。然而對于田園詩來說，范成大對于詩壇的貢獻可以說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范成大田園詩的重要價值體現在將田園詩的傳統面貌發生了徹底的改變，把農家的嘆、怨、恨的思想內涵與優美的田園意境進行巧妙地融合，在更大程度上提高了傳統田園詩中一味美化農民生活的價值，激起了對田園生活實質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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