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守田園

□杜 挽

老守田園

□杜 挽

時 間 現代

地 點 北方某市，劉局長家。

人 物 劉局長 60歲 市鹽務管理局局長

劉小慧 30多歲 北京市某機關干部

趙老七 30來歲 原劉家的鄰居、社會人。

[劉局長家。沒有任務裝修，非常的簡樸。幕啟時劉小慧正在與母親通電話。

劉小慧 媽，你不用和我爸慪氣，先在我哥哥家住兩天。你放心，這事交給我了，要不然，我從北京專程回來干什么？我爸最聽我的……啊，媽，你讓我回來的意思我明白，都啥年月了，還老守田園……

[正說著劉局長一腳門里一腳門外的進來。

劉局長 說啥呢？小慧，什么老守田園？

劉小慧 爸爸?。ǚ畔码娫挘┠阍趺床呕貋?？一個快要退休的人了，還那么干！

劉局長 趙是要退休了，越是珍惜時間哪！小慧，你怎么也不來個信兒，就從北京回來了？有事??？

劉小慧 還不是為了……（轉念）沒啥事，沒啥事。（琢磨辦法）

劉局長 你媽不知道你回來吧？我給你哥家去個電話……劉小慧 （攔）爸，我媽方才來電話了，她生氣了，說是不干啥呀，她就不、不回來了……

劉局長 （明白其意）你媽這人也是的，我出不出國她堵的哪門子氣！唉，你是不是也是你媽搬回來的……

劉小慧 爸呀！我一小兒爸爸就最喜歡我，疼我。我和哥哥一樣的犯錯誤，你說哥哥不說我。一樣的吃好東西，你讓哥哥得先讓著我。爸呀，這回你就聽一回你閨女的，行不行？

劉局長 啥事？說吧！

劉小慧 小孩離娘說來話長，爸，你聽我說……

[趙老七上，毫無顧忌地敲門。

劉局長 怎樣？你媽跟我這么些年，還是有覺悟的，這不，回來了……

劉小慧 不能啊，（問）誰呀？

趙老七 是我！開門就認識了?。ㄐ』坶_門）

劉小慧 你是？

趙老七 劉叔，是我！趙老七！

劉局長 你

趙老七 嘿呀！劉叔，你這些年當了局長，就穿名牌皮鞋，一步蹬高就不認識老鄉親了！

劉局長 你是哪個趙老七？

趙老七 哪個趙老七？全市就這么一個趙老七。旮旯胡同你都可以打聽，咱有名。

劉局長 噢！你是過去鄰居家的……

劉小慧 老趙家那個埋了八汰的小七子？

趙老七 還是我大姐好眼力！大叔，我小的時候，你沒少抱過我……（電話響，看著自言自語）又是小姐找我，這暫不晌不夜的，你閑著沒人了找我，這不是拿誰土鱉嗎?。ń与娫挘┪?！咋的？沒人了想起你趙哥來了！是不？告訴你，我正在劉局長家辦大事呢！哪個劉局長？全市就這么一個劉局長！鹽務管理局局長，又是鹽業公司的總經理！你說這人哪有不吃鹽的？人離開鹽活得了！告訴你這事兒要是辦成了……咋的？行嗎？老劉大叔和咱那關系嘎嘎的！過去我媽寡婦失業的領我們七個孩子，我劉叔沒少幫我們，對我就和親爹似的，一些不知道的外人，還尋思他和我媽有那事似的……

劉局長 小七子，你說啥呢！

趙老七 噢！噢！大叔，這么說不是顯得近面嗎?。▽π〗悖┬辛?，別再找我了，我辦大事呢??！你要耽誤了我的大事，別說你三陪，就是五賠、六賠都賠不起我?。⊕祀娫挘┠阏f這人出點小名，這小姐成天就和蒼蠅似的，呼呼呼的！

劉小慧 小七子，你一小兒就總埋了八汰的，是不是現在這身上還有味兒？

趙老七 說啥呢？大姐，還以為我是啥也不是那伙兒的呢？還以為我家過去窮的叮當響呢！大姐，大叔，今后別叫我小七子，叫我趙老七，這一片兒一提咱，有一號！劉局長 那老七你來想必是有事吧？

趙老七 就憑趙老七到哪兒不給個座呀……

劉小慧 老七，你坐，坐。

趙老七 （大咧咧的，一屁股向沙發坐去，頓時礅站起）哎呀媽呀！你這是啥沙發呀？人家當官家里的沙發都一坐“忽悠”一下子，你家，死硬！哎呀媽呀！大腸頭都礅出來了！

劉局長 對我來說就覺得不錯了！

趙老七 （生氣的踢沙發）這是啥玩藝兒?。▽⑸嘲l腿踢掉）哎喲！我這幾天長功夫啦！

劉小慧 不怨你，這腿都掉好幾年了，一直這么對付著用。

趙老七 我說的嗎？我才喝幾天的人參鹿血呀，也不能這么大長進哪！我說劉叔，你當多少年的局長了，照理說得沒少摟了？咋弄這樣，家里裝修的也咋地，就連我趙老七坐的地方都沒有？

劉小慧 來！老七，湊合著坐這兒吧?。ɡ^一把椅子）

劉局長 聽口氣，老七，這些年也混成個人物兒啦！

趙老七 當然。劉叔，今后你要有什么事，喊老七一嗓子好使！

劉局長 你到底做什么呢？

趙老七 具體說做什么真不好說，反正是啥事都干，啥錢都掙，能到哪兒逗幾個就逗幾個。

劉局長 嚯！有本事！老七，你找我到底啥事呀？

趙老七 對啦！大叔，沒別的事，這不是聽說你要出國嗎？我還送送大叔，順便給您老買了套阿瑪尼！叔，你侄我夠意思吧！沒忘了你！

劉局長 老七，這衣服我穿不了。你有這心思，我就謝謝你啦。

趙老七 不合身？不能啊，你穿多大號的衣服我早打聽好了！

劉局長 不是不合身。我穿這么貴的衣服燒得慌！

趙老七 看你說的！啥年月了，就咱爺們穿穿這玩藝兒，那不是小菜一碟嗎？

劉局長 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國？

趙老七 我姐姐在你們單位，你不認識……。

劉局長 噢！我想起來了，你們姐倆可不太一樣??！

趙老七 我姐也和你似的，也是個死性人兒！

劉小慧 （連忙）老七，我爸單位的人都知道我爸要出國？

趙老七 我撒一句謊都是犢子！

劉小慧 那他們是咋議論的？

趙老七 我姐說，劉局長別說是出國，就是去月球都沒有意見！誰不知道劉叔這老頭七、八次出國的機會都不去呀！要不說我劉叔真拿份兒！要是我呀，我早就國外定居去啦！

劉小慧 就說是呢！這么些年國家和省里給我爸多少次出國的機會，上次國家經貿委組織考察團讓我爸去法國，而且國家給出服裝費……唉！可我爸就是不去，不是說工作們汗一把，水一把的掙那兩錢不容易，咱不能去“”造凈”；再不就說和鹽業沒有關系，出去回來沒法兒和職工們交待，有錢不如給職工們謀點福利?？蛇@次去意大利，是專門考察鹽業，老七，你說我爸該去不？

趙老七 那還用說嗎？眼看就沒機會了，還拿啥份兒呀！

劉局長 越是臨窮末晚了，我越不去了，要去就讓青年同志去吧。我是不能干那讓群眾們戳后脊梁骨的事兒。

趙老七 誰敢？誰不知道這鹽業公司能有今天，大叔是立下汗馬功勞！過去廠子那兒只是兩個臭水坑，一到夏天蚊子、蒼蠅成群！聽我姐說，你們是十年完成省里的計劃，十年不欠省里一分錢，全省就你們拔頭子！這家業是你老劉頭打下的，你花幾個誰敢說啥？誰要敢支毛乍翅，你告訴我，我明天就去捎他！

劉局長 可別介。你把我看的太高了！話到不假，可這不容易來的家業，不是我創造的，真正的創造者是那些工作在生產第一線的工作哪！

劉小慧 爸！就憑你現在的地位、名聲，名正言順的出趟國，算個啥！老守田園不行，得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再說，我大舅他們也都在國外，順便把我出國深造的事也幫我辦辦，爸！這次你就聽聽大伙的吧！

趙老七 （送衣服）就是，大叔出國那不是小倆口蓋一雙被――合理合法的“呼騰”嗎！大叔，衣服你收著，有事盡管吱聲。

劉局長 老七，這東西我享受不起！

趙老七 大叔！你見外呀，咱們誰和誰，當年你對我家那么好，今天我報報恩，還不應該嗎？

劉局長 你知道我當年為什么對你家好？

趙老七 還用說嗎？大叔是共產黨員嘛！

劉局長 也不盡然。我照顧你家是因為我也有這樣的經歷。

趙老七 你也有我家的經歷？

劉局長 對！剛解放不放，我母親就故去了，我爺爺、我父親也領著我們七個孩子在農村生活，那日子是真難哪！

劉小慧 爸，又提過去的事了！

劉局長 忘記過去，就不知今天是怎么回事。我本來念不起書，是共產黨把我由小學拉扯到中學。我念中學時，每周都要往返140里地，回家去把自己在一周內吃的干糧和菜挑來，我經常使用的演算紙是什么？大多是苞米葉子。后來，又是黨把我保送到師范。我是一個一家三代都是農民的兒子，能有今天，我感謝誰？所以當我們住鄰居時，我對你們就特別的同情，那叫什么？當時那叫階級感情！

趙老七 要不說咱爺們的感情深哪！

劉局長 今天我所以還這樣，應該說我還懷著過去的情??！趙老七 （暗打主意）大叔，你的意思我明白?？涩F在啥年月了，聽我姐說，你這么大的局長從來不穿名牌，不坐好車，連個最起碼的三星、蘋果手機都沒有。劉叔，你總這么老八板兒的，也不怕別人瞧不起你？

劉局長 丟啥人？有筆賬你算算。油費、手機費一月可勁的用，也是筆不小的開銷吧。

趙老七 正常，你們家大業大的那是小事！

劉局長 我一人用，一年是多少錢？要是下面經理、副經理的都用，這一年要多少錢？這是小事嗎？

趙老七 說了半天，我聽明白了。大叔處處算計的都是錢哪！劉叔，我告訴你一件好事，你這次出國有人愿意全包了！

劉局長 說了半天總算說到了正題。怎么事兒？說吧。

趙老七 （得意地）你們前幾天不是扣了幾車走私的鹽嗎？那鹽的主題不是外人，是我大哥！他說，你這次出國所以費用說個數就行！

劉局長 這就是你說的啥錢都掙？

趙老七 大叔，不瞞你說，你得個大頭兒，你侄兒也跟著逗幾個花花。你看……

劉局長 老七，你知道這走私的鹽大多都是些劣質的鹽，而且還不含碘。這些鹽要是消費到市場上去，會坑害多少人？

趙老七 大叔，你不吃，我不吃，不就完了?？沙鰢悄銈€人享受！

劉局長 那我就更不能去了！

趙老七 哎呀大叔！你都急死我了！你怎么就這么算不過來帳呢！

劉局長 咱倆的賬不是一個賬呀！趙老七，我問你，你說我應該出國？

趙老七 理所當然。

劉局長 要是我這出國會使你姐姐下崗回家，你也認為是理所當然？

趙老七 大叔！哪有這么嚴重！

劉小慧 爸!你說哪去了！

劉局長 （自語的）出國本是應該的，可像我們單位目前的狀況條件就是不應該。

劉小慧 怎么不應該？

劉局長 現在單位超編七、八十人，這些人一年開資的費用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像這樣的出國風光能給單位解決什么問題？我今天去了，明天書記去不去？副經理們去不去？各主要科室去不去？如果這樣的出國開了頭兒，這七、八十人職工的工資從哪出？這樣下去，你姐姐能不下崗回家嗎？趙老七，賬你聽明白了沒有？

趙老七 聽、聽明白了。

劉局長 造成這樣的結局你還愿意嗎？

趙老七 那、那、那可不行?？赡憔鸵惠呑釉诩摇氨Ф住绷?，大叔，你不覺得遺憾嗎？

劉局長 遺憾？當一個人就要結束自己的任職時，給國家和單位留下的是豐厚的資產，給職工們留下的是安定的生活、良好的福利待遇，個人要是有點遺憾，我看，值！反過來，要是給單位和企業留下的是成千上萬甚至是上百萬、上億元的窟窿，使一些本來不該下崗的職工不得不下崗，這才是最大的遺憾！老七，你說呢！

趙老七 大叔，你就真的一點不為自己考慮？那幾車私鹽你要是不放的話，告訴你，那些人可都是手狠心毒的！

劉局長 這樣的話我沒少聽，有時我還告訴下邊的人，有什么人身威脅的話，就往我身上推，就說我堅決不同意的，反正我也上了年紀，就要回家的人了。

趙老七 大叔，你！

劉局長 趙老七，我也告訴你，走私鹽是違法的，社會上私鹽泛濫不僅國家人民群眾受到損害，而且你姐姐這樣的工人也會失業回家。

趙老七 又是我姐姐？

劉局長 賬我不是都交待你了嗎？你自己再算算。你看這私鹽多了，公家鹽就會少了，全市的銷售量又是一定的，就像我要出國啥的一樣，就會逐漸的把工人們的工資、工作擠沒了……

趙老七 （見無望）拉倒吧！賬我慢慢再算吧，我、我、我還是到別處去想法逗幾個吧?。ㄓ撸?/p>

劉局長 喂！衣服！

趙老七 （回來，訕訕的）這衣服大叔穿不合適，我去、去給換換……（狼狽的跑下）

劉局長 這小子，他一來我琢磨就沒好道兒?。ㄞD身）小慧呀！你不說要爸爸好好嘮嘮……

劉小慧 （感觸頗深）爸爸！你的工作真不容易！你這一輩子也真不容易??！

劉局長 要說我這一輩子有沒有遺憾，有！在你媽媽，你和你哥哥身上，我做為丈夫、父親，有許多能盡而沒盡的責任哪！小慧……

劉小慧 （掛電話）媽！你還是回來吧，和我爸談通了沒有？通了！不是他通了，是我通了。我認為也是老守田園的好……

劉局長 （望著小慧，深情地）對！還是老守田園的好！小慧呀，爸爸就要退休了，你最后求爸爸幫你……咳！爸爸對不住你啊，讓你從北京還特意……

劉小慧 爸爸，我的好爸爸。[父女深情的交談。[劇終。

責任編輯 王慶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