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心
都說酒壯慫人膽,酒精這種東西對于膽兒夠肥的白羽來說,充其量起到的不過是火上澆油的作用。
之前她還心情頗好地在酒會里宣揚婦女權益保障法,眼線的電話一打來,登時就變了臉色。眾人反應過來前,她已坐上了的士,直奔目的地——白坊。
白坊是家高級會所,向來為城中富家子弟、明星模特所鐘愛。但在白羽看來,裝潢得再高雅也掩飾不了它夜總會的實質。
一路火急火燎地趕來,尋到眼線說的包廂,白羽活絡了筋骨,一腳就把門踹開。
趙衍之剛被老爺子從南方調回了B城總部,今兒才下飛機,就被兒時的玩伴喊來說要給他接風洗塵。滿身疲憊的他原本坐在角落里補眠,咚的一聲響,把他驚得一激靈。往門口一看,白羽氣勢洶洶地站在那兒。一身職業套裝,戴著黑框眼鏡,頭發一絲不茍地綰著,怎么瞧都像高中站門口抓人的教導主任,如果身上沒有那股子凜冽的殺氣。
包廂里火辣的氣氛迅速退散,黏在模特身邊的公子哥兒噤若寒蟬,把頭一低再低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趙衍之莫名其妙,就聽她冷笑了兩聲,手往前一指,罵道:“你個死渣男!”
被罵的人是姜家的太子爺,曾經也是花名在外,結婚了之后收斂了許多。趙衍之看看白羽,再看看全身顫抖的姜皓文,敢情這是妻子逮丈夫來了!
想明白這關系,他不由得多看了白羽幾眼。這圈子里的太太多半只敢關起門來訓人,人前則是一副大度謙和的模樣。敢這么毫不掩飾的,趙衍之還是第一次遇見。再仔細打量她,雖是裝扮刻板,偏一雙眼睛通透靈動,看得他怔怔地出神。
姜皓文想來也是懼內,擺著兩只手除了說不,聽不到第二個字。白羽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瞇著眼道:“你真是找死!”
姜皓文白了臉色,結巴地要解釋。白羽根本不聽,拖著他就往外走。
趙衍之看不下去了,這姜皓文真是無辜,一晚上規規矩矩,拒絕所有人的搭訕,現在卻被冤枉得男子氣概全無。
不能坐看男性尊嚴被踐踏,趙衍之站起身:“這位女士,你這是不分青紅皂白冤枉人!”
縮在一邊的朋友紛紛朝他擠眉弄眼,讓他閉嘴,趙衍之一概投以鄙視。瞧著白羽停下步伐,回頭看他的眼里閃過惱意,趙衍之清了清喉嚨道:“男人在外面總得應酬,姜少也沒做出格的事,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好了?!?/p>
白羽松開抓著姜皓文衣領的手,挑著眉一步步向趙衍之逼近:“你說什么?我冤枉人?還要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趙衍之硬著頭皮想答是,白羽先哈的一聲笑開了:“你們這算哪門子的應酬?今兒是簽合同呢還是談合作?”一指窩在墻角的眾人,她厲聲道,“就這群B市數得出名的花花公子聚在一起,用腳丫子想都知道能做什么好事?!?/p>
趙衍之被堵得說不出話,今晚確實沒啥正經事。
白羽又是重重一哼:“老婆懷孕待在家里,自己卻跑出來花天酒地,我這是冤枉他?”
徒然拔高的音調,再配上惡狠狠的眼神,趙衍之不由得肝顫。這會兒再看姜皓文,只覺得他是活該。他張了張嘴想再說些什么,白羽根本不給他機會:“天下烏鴉一般黑,男人全都不是好東西!”
趙衍之的心尖都開始發顫,半晌只能張著嘴看著白羽將人拎走。
一直在裝路人的朋友這才說話:“叫你別撞槍口了,那位可是惹不起的人!”
趙衍之尷尬地摸著鼻子笑:“果然孕婦脾氣都大?!闭б幌胗植粚?,他在她身上聞到一股紅酒味,“怎么孕婦還敢喝酒?”
“她不是姜少老婆,是他大姨姐?!壁w衍之眼睛一亮,驀然有些雀躍,朋友看出他的小心思,連忙勸道,“你可別動歪腦筋!這人外號李莫愁,跟天下男人都有仇,在律界可是以打離婚案出名的!”
“白羽!”趙衍之迅速在腦海中搜羅出這個名字。
原來是她啊……他彎了彎嘴角,果然聞名不如一見。
02
白羽最近有些煩,原因有兩個。
一是前段時間她打贏了離婚案,卻惹惱了被告。被告索性聯合了一些人,四處給她下絆,致使她的律所周轉不過來。眼看寫字樓即將續約,卻拿不出下一年的租金。
二就是眼前這位趙三公子,自從白坊相遇,他便常常跑她辦公室里咨詢法律問題。若不是看在咨詢費上,她真想拿掃帚將他趕出去。
“趙三公子,你們家是要倒閉了嗎?天天這么閑!”白羽埋頭看文件,語氣里盡是不耐。
趙衍之被她埋汰慣了,毫不在意地回她:“我家好得很呢,倒是聽說你這里快不行了?!卑子鹨幌卤淮恋酵刺?,差點將手里的筆折斷。趙衍之急忙安撫,“別惱,我這不是來幫你了,差多少錢盡管和我開口?!?/p>
白羽狐疑的目光往他身上瞟:“我憑什么拿你錢?”
趙衍之腆著臉笑:“那就和我結婚,我的錢不就是你的了?”
白羽驟然心跳漏了一拍:“你什么意思?”
向來男人看到她都繞道走,偏趙衍之愛往她身前湊。動的什么心思,律所里的人早就議論紛紛。白羽不信他有什么真心,這句變相求婚的話,卻讓她始料不及。
趙衍之摸摸鼻子:“你也知道我爺爺……他希望盡早看到我成家?!?/p>
趙老爺子突然住院的事盡人皆知,聽他這樣說,白羽估摸著情況不太好。
原來是為了表孝心!
白羽忽略心底隱隱生出的失落,冷笑道:“我若肯向你們低頭,也輪不到你來幫忙!”好歹她妹夫有錢,只是不到最后時刻,她也舍不下一身驕傲,向他求助?!澳阆虢Y婚,多得是人前仆后繼,何必找我?”
眼見白羽又變臉,趙衍之咬了牙說:“我對她們沒興趣!”
他惱羞成怒的表情落在她的眼里,白羽條件反射地在腦海中出現幾個大字——他是Gay!
再細看趙衍之,唇紅齒白,五官精致,越看越像小妹常掛在嘴邊的小受樣。這樣一來倒把所有疑惑都解決了,趙衍之不喜歡女人,她又討厭男人,簡直就是同妻最佳人選,再加上她現在落了難,提議提出的時間堪堪好。
可他當她是能用錢買的?白羽憋了一口氣,指著門口不留情面地叫:“Out!”
臭男人仗著有錢就想為所欲為?她偏不讓他如愿!
但沒過多久,白羽卻主動打了電話,重提舊事:“辦婚宴可以,領證不行,絕不能有實質性關系。我不拿你一分錢,等你爺爺的事一過,咱倆就一拍兩散?!?/p>
趙衍之略略思索也同意了:“那你的律所怎么辦?”
“我自有辦法?!卑子鹄仙裨谠?,“給你十天時間把婚宴辦好?!?/p>
這么趕時間,是為了一場賭局。
B市的公子哥兒無聊,暗地里開了不少賭局,最近正好有一局,賭她白羽什么時候能出嫁。
白羽自己下了注,賭半個月內能結婚。贏了這局,律所就能暫渡難關。只要自己的心血沒事,掛了個已婚的名頭也無所謂。
至于趙衍之,白羽哼了聲,就做個好姐妹吧。
03
白羽結婚的消息傳出時,嚇得所有人的嘴都合不上。這就好比清心寡欲數十年的尼姑突然說要還俗嫁人一般,哪個人能不驚訝?
趙衍之速度也快,帶了白羽去見家長。趙老爺子沒她想象的蒼老虛弱,或許是人逢喜事,他精神煥發,抓著她問東問西,婚事順利地定了下來。
婚宴的事宜都交給趙衍之,白羽樂得輕松,只是到了婚禮那天,她才曉得苦不堪言。
大家族里的規矩多,她從前一天晚上就開始不得安寧,第二天又被人擺布著化妝換衣,再到趙家里給長輩行禮。趙衍之也不知是否有意,時不時就攬著她,牽她的手,白羽為此憋了一肚子火。
到了晚上才是重頭戲,本來說好只請家里人的婚宴,突然變得盛大無比,整個B城有頭有臉的人都來參加了。
白羽惡狠狠地瞪著趙衍之,他摸摸鼻子,笑得有些詭異:“我也是剛知道爺爺另有安排?!?/p>
白羽懊悔不已,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
婚禮的司儀是著名主持人,將他們請上臺后,先是贊了一句白羽的婚紗。白羽怔了怔,想起那天和趙衍之一起選購婚紗的場景。
原本導購小姐給她推薦了一件相當華麗的限量版婚紗,說是出自意大利名師之手,長長的裙擺上鑲嵌著許多碎鉆。白羽被慫恿著換上,站在鏡子前便覺得過于繁復。
正準備試試別的,趙衍之拿著另一件婚紗走來,俯下身子對她說:“你來試試這件?!?/p>
白羽眼睛一亮。他手上的婚紗是傳統的A字型,設計簡潔沒有多余的點綴,但在細節之處下足了工夫,裙擺的長度也剛好,不會讓她覺得難以前行。
趙衍之拿著婚紗往她身上一比畫,十分確定地說:“這件最適合你?!?/p>
恐怕連她親妹妹都選不出最合她心意的衣服,趙衍之卻做到了。白羽心下一動,說不出是怎樣的感覺,好像忽然間這世上多了一個懂她的人。
想到這兒,她不由自主地望向趙衍之。燈光之下,他的臉熠熠生輝,有那么一瞬間白羽覺得他長得并不討厭了。
趙衍之察覺到她的目光,回頭沖她眨眨眼。白羽臉上一熱,卻逞強瞪他。
她略帶孩子性的動作逗笑了趙衍之,一直以來白羽都以冰山女強人的形象示人,現在能挖掘出她人后的一面,趙衍之比想象中的更為驚喜,嘴邊的笑越來越燦爛。
熬過在臺上接受司儀的調侃,婚宴正式開始。白羽剛坐下吃了兩口東西,趙衍之的一幫朋友卻鬧著要玩游戲。所幸他們沒扯上自己玩,白羽也就隨了他們??哨w衍之一輸再輸,被叫嚷著要新郎吻新娘一下。
周圍的人都在起哄,白羽嘴里還塞著食物,難以置信地抬頭。趙衍之朝她聳聳肩,眼神似乎寫著“沒辦法,就親一下”,然后也不待她反應,徑自低頭印上了她的唇,離去時還伸出舌尖舔掉她嘴角的醬汁。
白羽心頭的火噌的一聲就上來了,她氣得兩頰通紅,正要發作,旁邊人又笑著說:“哎呀,嫂子害臊了!”
她哪里是害臊,分明是怒火中燒呀!因著是公眾場合,不能當場發作,白羽只能恨恨地剜了趙衍之一眼。低頭在食物上發泄一陣,她臉上還是染著薄薄的紅色,白羽驚覺,除了氣憤之外,她還真的有一點點……害羞。
04
盛大的婚宴終于結束了,白羽像是卸了重擔一般,感覺一身輕松。送走所有賓客,她和趙衍之站在酒店門口等司機開車過來。陰影里突然沖來一個女人,不由分說地抓住白羽喊:“你不是說這輩子不結婚,不靠男人嗎?怎么揀了高枝嫁了?”
白羽看清來者,詫異地叫她:“關小姐,你怎么了?”
關小姐是她不久前的客戶,丈夫出軌小三挺著肚子都來家里鬧了。她滿臉是淚地問白羽該怎么辦,白羽當即拍著桌子說:“趁早離婚!”
這個案子她自認辦得挺成功,卻不知道關小姐今天為何這樣。
關小姐滿眼通紅:“當初不該聽你的話去離婚,他本來不想跟我離的?,F在他們過得如意,而我沒了家庭,錢也投資失??!”她一只手指著白羽,“都是你,說什么不能縱容男人犯錯,女人要自強自立,全是鬼話連篇!要不是我恰巧路過這兒,還不知道你說一套做一套!”
講至此處,她又張牙舞爪地向白羽撲去。
趙衍之連忙將白羽護在身后,一時不備脖子上被她劃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一旁的保安趕緊過來制住她,關小姐又叫又罵著被拉走。
白羽木然地站著,看到趙衍之受了傷才反應過來:“痛不痛?”
趙衍之笑著說沒事,攬過她就往開來的車上鉆?;氐郊?,白羽急著給他清理傷口。她臉上的焦急和關心,讓趙衍之覺得哪怕是受再重的傷也值得了。
“她是沖我來的,你沒必要遭罪?!毕肫饎倓偟哪且荒?,白羽還有些膽戰心驚。
趙衍之拉過她的手:“你是我的妻子,我當然要護你周全!”
白羽心里一顫,萬千情緒涌上心頭。向來別人只當她是鋼鐵鑄的,哪會去想鐵人也會有受傷的時候。
可一想到關小姐,她又惱了:“男人說的話沒一句能聽!關小姐的前夫當初娶她時,甜言蜜語說了多少,結果呢?偏她還念著他!”
趙衍之握著她的肩,試圖安撫她:“這也不能說她錯,每個人的性格和想要的東西不一樣,你不能都按自己的想法來?!?/p>
白羽氣急:“你幫別人說話?就說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趙衍之哭笑不得,白羽向來鎮定,但只要談到這類問題就會變得激動:“你為什么這么反感男人?”白羽不肯作聲,趙衍之又說,“你不講我也知道,八成是受了情傷?!?/p>
白羽深吸一口氣:“對,就是電視劇都演爛了的橋段,異地戀,然后劈腿!但真正發生時還是撕心裂肺地痛?!彼擦似沧?,“我也想過,他是得了絕癥或者家里一下背負巨額債款,和我分手是不想拖累我??涩F實哪里是童話,再多的借口都抵不過蒼涼的事實?!?/p>
趙衍之突然扳過她的頭:“我現在可是你的丈夫,當著我的面說起舊情人,這樣真的好嗎?”
“是你問我的!”白羽不滿地叫道,原本心里還泛起稍許酸楚,被他一打岔,頓時煙消云散,“你們男人就是這樣,要人家說,說了又不高……”
剩下的話被趙衍之吞進口中,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男人不喜歡跟女人爭論,更喜歡實際行動?!?/p>
白羽被他突如其來的吻嚇到:“你發什么神經,玩游戲玩上癮啦?”
擔心她被嚇到,趙衍之故作無所謂地笑:“一個吻又沒什么,跟親自己的手一樣?!闭f罷,生怕她不信,親了自己的手背幾下。
白羽心里一沉,也不知哪來的氣悶:“你親女人沒感覺,被親的我卻像吃了蒼蠅一樣!”
趙衍之一噎:“你說什么?”
白羽憤然起身,一字一頓道:“我不要和雄性動物說話!”
轉身大步離開,趙衍之卻喊住她:“白羽,沒有人應該活在過去,也沒必要為一個人而偏執?!?/p>
他的話像一把利劍直戳進她內心深處,白羽呼吸一窒,眼里霎時清明。
05
白羽睡了一覺,神清氣爽。剛打開房門,她就見趙衍之伸著手像要敲門。白羽心一跳,想起昨晚自個兒近乎無理取鬧的表現,這會兒再見就覺得不好意思。
趙衍之打破沉默:“收拾一下,下午的飛機去迪拜?!?/p>
“去那兒干嗎?”白羽不解地看向他,趙衍之清了清嗓子道:“度蜜月?!?/p>
“度蜜月?”白羽一挑眉,“度蜜月是給新婚夫婦換個地方發情,我們需要嗎?”
趙衍之才不管她愿不愿意,抬腳往外走:“我一切都安排好了,你確定不去?”
趙衍之最后回頭望她的那一眼頗有威脅的意味,饒是白羽也有點頭皮發麻。旅游就旅游,反正她不出錢也不吃虧。只是到底還是氣他先斬后奏,到了迪拜,白羽鬧脾氣在賓館休息了幾天,才被說動出去玩。
趙衍之特地搞來兩套阿拉伯人的傳統服飾,美其名曰為了體驗當地人的生活,硬是讓白羽出門前換上。白羽裹著黑袍,長長的袍子拖在地上,把腳都遮住了,臉上還罩起了黑色的面紗。除了兩只眼睛,全身上下再沒有露在外面的地方了。
她恨恨地看著趙衍之,對方倒是一打響指,甚為滿意地看到她這樣裝扮。不容白羽反悔,趙衍之拖著她的手就往外走。
來到迪拜,自然少不了去參觀清真寺。他們來到朱美拉清真寺,這一天不知是什么緣由,許許多多的當地人都來到寺里祈禱。仿中世紀風格的朱美拉清真寺全是由石塊造成,白羽跟著人群進入禮拜大廳,彩色拱頂、鐘形吊燈率先進入眼簾,讓她不由得為之吸引。
等自個兒將清真寺參觀完畢后,白羽才發現趙衍之已然不在她的身旁。沒了他更好,省得他攪得自己心煩意亂。白羽定了定心神,決定自己出去玩。
可她剛走出寺廟沒多遠,忽然就被一股力量帶著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里。白羽一驚,剛要掙扎,就聽見趙衍之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白羽,我總算找到你了?!?/p>
話語里有著焦急過后的安心,還有著失而復得般的驚喜。他滿頭大汗的模樣落在白羽眼里,她忽然就覺得自己剛剛想撇下他的想法實在太罪惡,怔怔地竟忘了掙開他。
她都裹成這樣了,他怎么還能認出來?白羽疑惑,抬頭問他:“你……怎么找到我的?”
忽然不見了白羽,趙衍之驚慌失措??粗車谴┖谂?,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子,他真覺得讓她也這么打扮的決定愚蠢至極!不能大聲嚷叫,又不能揭人面紗,趙衍之正是一籌莫展之際,忽然聞到了一股香味,他瞬間認出這就是白羽身上的味道。
他笑著點她的鼻頭:“聞香識美人唄!”
白羽面上一熱,真想開口罵他無恥??尚睦飬s又有些感動,能被人這樣熟悉并且放在心上,確實是一種幸運吧。
正躊躇著不知道要怎么回他,她就聽趙衍之低低說了一聲:“糟糕,警察來了?!?/p>
在迪拜的公眾場合,是不允許有接吻、擁抱這樣的親熱行徑。白羽不動聲色地問他怎么辦,他笑了笑忽然握住她的手:“跑唄!”
他抓著她的手在路上快速奔跑,警察在后面狂追。白羽尖叫一聲,奮力邁步,隨著趙衍之東拐西繞,終于將他們甩開。
真像電影里的大逃亡,緊張又刺激。白羽貼著墻哈哈大笑起來,許久她都沒有這樣恣意暢快過。
笑夠了才轉頭發現,趙衍之看著她的眼睛里映著璀璨的星光。他的眼睛深邃而迷人,像一個漩渦,讓她不知不覺深陷其中。
白羽狼狽地轉過身,捂著自己的胸口,劇烈的心跳聲讓她一下慌了神。
多少年前才有過這樣的悸動?時間久得讓她幾乎忘了自己還有顆鮮活跳動的心。
她也差點忘了,即便偽裝得再厭惡,心底的某個角落,她還是偷偷地期望著,能有一個人,打開她的心扉。
06
白羽幾乎是逃回國的,一瞬而來的情感讓她無法從容面對趙衍之。她倒不怕承認自己的感情,只是他的喜好著實有些麻煩。
剛回律所銷假,她就收到趙衍之的郵件。想是因為她不接電話,才用了這種方式聯系。猶疑地點開郵件,里面沒有質問她為何突然不見的話語,只有幾張他們在拉斯維加斯的合照。
她一張張看過去,忍不住勾起嘴角,心里泛起絲絲甜意。
合伙人陳律師適逢敲門進來,白羽關了郵件,板起臉問她有什么事。
“新聘的律師今天就會到?!标惵蓭熜σ饕鞯鼗厮?,“長得可是一表人才?!?/p>
白羽淡漠地聳肩,長得什么樣她才不關心,能不能辦好事才是最重要的??傻汝惵蓭煂⑺I來時,她才驚覺,長得什么樣其實很重要。
新來的律師是她的前男友——許宸。
兩人皆是一怔,許宸慣有的微笑僵在了臉上。陳律師也是個人精,見狀立即退出去。
白羽詫異了幾秒也就收回目光,帶著幾分嘲諷地說:“沒想到啊,還能見面?!?/p>
許宸吞吐地回她:“我不知道你在這兒工作?!?/p>
白羽不甚在意地挑眉:“無妨,難不成我還會刁難你嗎?”
許宸對白羽最后的記憶,是她憤怒的眼睛和聲嘶力竭的話語。他沒料到她能這般平靜,心下有些惴惴,應了聲就出去了。
不只是許宸訝異她的反應,連白羽也奇怪。她總以為再見到他,肯定會揍他一頓??山裉斐苏б姇r的驚訝,之后就十分平靜。
她是真正地放下了,所以曾讓她痛恨的人再無法牽動她的情緒。白羽輕松一笑,恍然覺得這些年身上背著的枷鎖終于卸下。這或許都該感謝……趙衍之?白羽想起他,彎了嘴角。
下班的時候許宸忽然叫住她:“白羽,晚上一起吃頓飯吧?!币姲子鹣刖芙^,他尷尬地笑,“就當是我巴結上司?!?/p>
白羽默了默,想著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便同意了。
一餐飯吃得沒什么意思。許宸純粹是想探明她是否懷有怨恨,會不會在以后的工作上下絆。白羽直截了當地跟他說:“第一,我對你沒意思,沒必要記仇。第二,我們只是工作關系,這種私下接觸不要有了?!?/p>
話已至此,許宸也算安心。
吃過飯回家,白羽一開門就嚇了一跳。趙衍之正端坐在沙發上,一副可憐兮兮被拋棄的表情:“你怎么才回來?”
白羽莫名其妙:“跟同事吃飯?!?/p>
趙衍之更是耷拉下臉:“我在郵件的最后約你吃晚餐,一晚上都等在那兒,你卻和別人去逍遙了?!?/p>
白羽瞪了他一眼,喃喃自語般說:“和許宸吃飯哪里逍遙了?”
趙衍之耳尖,她說得再小聲也沒逃過他的耳朵。許宸這個名字躥進耳朵里,他霎時神經緊繃。
“許宸?他怎么成了你同事?這舊情人還跑上門了?”趙衍之哂笑,難怪嚴謹如她沒有注意到郵件里的邀約,原來心思放在別人身上。
白羽聞言心中一凜,他怎么知道許宸的?隨即她恍然大悟:“你調查過我!你有什么資格這么做?”
趙衍之見她神色不對,辯解道:“我沒有?!?/p>
被人窺探隱私的憤怒感襲遍全身,白羽氣得發抖:“是,我和舊情人去吃飯了!別說吃飯,就算跟他藕斷絲連又怎么樣?我們只是假夫妻,我愛怎么樣都跟你沒關系!”
趙衍之當即也沉下臉:“白羽,別賭氣!”
白羽給他的回應是用力把房門甩上。
07
冷戰維持了幾天,白羽從最初的憤怒變得心神不寧。
與趙衍之一路相處下來,從來都是他包容忍讓。這會兒明明是他不對,竟不主動低頭。
白羽越想越氣,無心工作,瞧時間差不多干脆下班。走到辦公樓樓下,她遠遠就瞥見趙衍之和許宸相對而立。
她一驚,怕他們鬧出事,連忙上前。再走近一點,她卻看見許宸笑得靦腆,兩人之間絲毫沒有劍拔弩張的氣氛。白羽松了口氣,再看許宸一眼,她又猛然覺得哪里不對。
許宸看向趙衍之的目光過于熾熱,竟讓她有種情意綿綿的錯覺。白羽渾身一顫,暗斥自己太敏感。
趙衍之離開后,許宸望著他的背影佇立許久。白羽悄悄走過去用力拍他,許宸受到驚嚇,猛地回頭看她,眼底還有沒來得及掩去的戀戀不舍。
白羽的心往下墜了墜,硬著聲音問:“趙衍之來找你干嗎?”
“請我去他的公司當法律顧問?!痹S宸不敢看她的眼睛,“以前他在A市工作,我們過有合作,所以來找我?!?/p>
那是他們早就認識了?
白羽霎時白了臉色,她猶疑著問:“許宸,你當初是因為劈腿才跟我分手嗎?”許宸被她銳利的目光審視,心虛地低下頭。白羽已經猜出八九分了,“你要是喜歡男人為什么會和我交往?”
許宸懊惱地抓著頭發:“高中時我不知道,上了大學才發現。然后就明白,我會錯覺喜歡你,是因為你裝扮比較中性……”
當初白羽父母意外過世,是因為有許宸在身邊鼓勵,她才走了過來。她把許宸當作自己的依靠,所以才在得知他的背叛后異常憤怒。
白羽沒心思去傷感過往,她滿心滿眼只剩憂慮,不安的感覺遍布全身。
如果趙衍之真的沒有調查過她,那就是從許宸口里知道她的存在。那么趙衍之提出與她結婚,是不是早就商量好的?
夜幕低垂,白羽窩在沙發里等趙衍之,近凌晨他才回來。乍見她在客廳,他愣了一下:“你怎么還沒睡?”
“你跟許宸以前就認識?”她啞著聲音問,趙衍之不置可否,“為什么沒聽你說過?”
趙衍之扯了扯領帶,悶悶地回:“有什么好說的?”
白羽噌地站起身來:“趙衍之,我不會讓他去你公司的!”
極為強硬的語氣讓趙衍之立即沉了臉色,他口氣微冷地應她:“他來不來是他的事,你不許算什么?”
白羽握緊了雙拳,深吸了幾口氣才小心翼翼地試探:“如果……你還想著和我維持現狀,我拜托你不要這么做?!?/p>
她盡量放低身段,語氣中帶了些許懇求,聽在趙衍之耳里極為刺耳: “白羽你威脅我?” 為了留住許宸在身邊,她倒是什么都愿意做,趙衍之氣得咬牙,冷笑兩聲道,“恐怕無法如你所愿!”
丟下一句話,他憤然轉身離去。家門大敞,迎了半階月光進來,越發顯得屋里冷清。
白羽跌坐回沙發,再沒有半分氣力。怎么會傻到認為自己可以去改變他的心意呢?即便他待她很好,也說明不了什么,不過是自己的錯覺,以為這個人同她是一樣的心思。
白羽頹然地捂著臉,笑自己自作多情。
09
許宸最終還是去了趙衍之的公司,白羽也搬回了自己的家。她與趙衍之就好像曾經相交過的兩條直線,從今往后越走越遠,再無交集。
白羽以為自己很快就能走出來,卻每每在工作上走神失誤,逼得陳律師勒令她休假。她索性出國度假,好好休整。
可她才旅行第三天,就在網上看到他們的新聞。各大報紙都刊登出一張許宸低頭親吻趙衍之臉頰的照片,趙家長孫被爆是同性戀。
白羽驚得直接打了電話給許宸,劈頭蓋臉地罵他:“這種照片怎么能被拍到?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后果!”
許宸囁嚅:“我不知道有人在偷拍……我進辦公室時見他睡著了,本來只想給他蓋件衣服,一時……”后面的話他說不出口。
白羽氣得想揍他:“你現在給我離他遠遠的,這件事沒解決之前都別見他!”
她思前想后覺得必須立刻回國,演一場夫妻情深說不定能稍微挽救一下??蛇€沒等她行動,假結婚的事也被曝光,民政局沒有他們的登記記錄。再接著,有人挖出白羽和許宸曾為戀人的事。
流言四起,有人說白羽是兩人戀愛關系的煙霧彈,也有人揣測白羽和許宸聯手想從趙衍之那兒得好處。
白羽此時也顧不上其他,給趙衍之打了電話。兩人十多天未曾聯系,電話撥通的一瞬間都各自沉默。
半晌趙衍之笑道:“總算有點良心,會給我打電話?!彼D了下,又狐疑地問,“不會是因為擔心許宸吧?”
“我擔心他干嗎?”她被問得莫名其妙,“他有你擔心呢!”
趙衍之愣怔:“我擔心他干嗎?”
兩人瞬間沉默,片刻后又同時傳來驚呼:“你以為我喜歡他?!”
趙衍之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我怎么會喜歡男的?要調他走,還不是怕你們余情未了!”
白羽不甘示弱:“你說過對女人不感興趣!”
“我說的是對她們不感興趣,可我對你有興趣!”趙衍之嘆氣,“認識許宸的時候我就聽過你的名字,你在B市的行徑更是如雷貫耳。那時我就在想要是能征服你這樣的女人,那該有多大的成就感?!?/p>
白羽咬牙切齒:“趙衍之,你把喜馬拉雅山都征服了,也征服不了我!”
電話那頭傳來低低的笑聲:“我聽說,嘴上越硬的女人心底越軟,白羽啊你就是這樣的人?!卑子鸫罅R鬼話連篇,趙衍之卻突然冒出一句:“可是最后還是你先把我征服了?!?/p>
白羽一時噤聲,聽他在大洋的彼岸輕聲說:“我也不怕跟你承認,那場關于你什么時候結婚的賭局是我設的,為的就是引你入局?!?/p>
“所以爺爺身體不好也是假的了?”
“我沒說爺爺身體不好啊,”趙衍之笑得無辜,“是你自己想多了?!?/p>
白羽才發現自己被算計了,從牙齒縫里蹦出一句:“趙衍之,你真無恥!”
趙衍之笑得爽朗,一掃前幾日的陰霾。兩人吵架后他沒一晚睡得安穩,才在辦公室里犯困,鬧出現在的事。
“好了白羽,這件事我有辦法解決,你不用為我擔心?!?/p>
白羽嘟囔:“誰為你擔心了,我是害怕影響到自己!”
趙衍之又大笑了起來,在白羽氣極要掛電話時才說:“白羽,我們結婚吧?!?/p>
他的聲音溫柔得像融融春光,融化了覆在她心上的皚皚白雪。白羽的心跳驟然加速,她想也沒想,直接按了通話結束鍵。
10
趙衍之被爆為同性戀的事,引起了一陣嘩然,但很快這件事又得到了澄清。
最先拍到照片的記者當眾承認,照片是他借位拍攝,當事人之一的許宸僅僅是因為看到趙衍之睡著了,幫他披上一件衣服罷了。兩位當事人也同時發出聲明,澄清自己不是同性戀。
娛樂細胞豐富的記者們不肯放棄,追問趙衍之與白羽假結婚的事。
趙衍之笑著在鏡頭面前解釋:“我們確實沒在國內領證,而是想浪漫一下在國外登記。只是后來諸多事情,耽擱了去大使館公證,才造成了大家的誤會,我們會馬上去補登記?!?/p>
提到白羽,他的目光柔和了下來:“我很抱歉在她出差時發生這樣的事,讓她跟著受了很多委屈?!痹捳f到此,他眉眼間的歉然和心疼顯而易見,“在此我也保證,從今往后,極盡所能,護她一世無憂?!?/p>
電視里播放著這一幕時,白羽正和她的妹妹們在甜品店里吃東西。有眼尖的狗仔正巧路過發現了她,追著上來問她聽到這番當眾表白作何感想。
白羽將頭發撩至耳后,繃著一張冰山臉,一本正經地告訴他:“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也絕不能相信男人那張嘴!”然后一轉頭,對著幾個已經對趙衍之無比崇拜的的妹妹說,“清醒點,男人要是靠得住,母豬都是會上樹的!”
“可是大姐……你的嘴角已經控制不住在上揚了??!”
白羽恨恨地瞪了她們一眼,轉過身還是忍不住“撲哧”一聲偷偷笑了出來。
這些個說法她估計要說上一輩子了,但又有何妨,只要趙衍之愿意忍受,做一輩子的偏執狂又有何妨?
不過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