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死神

吳優

四年前，我在澳大利亞拉籌伯大學做訪問學者，其間曾去過多家醫院交流。剛開始去發達國家的醫院，特別是些原本只能在文獻雜志里才能見到的有名的醫院，心中滿懷敬畏，甚至會有種朝圣的心態。卻不承想，呆久了才發現完全不是那么一會事兒。

英式醫療體系效率低下、人浮于事的弊端在該國顯露無遺，公立醫院的醫生普遍工作積極性不高，責任心和專業技術也相對欠缺，他們更向往的是能夠在大城市的私立醫院里得到一份滿意的合同。出于利益驅動而采取的過度醫療也比比皆是，而相關部門對醫務工作者的監管更是形同虛設。

在我留澳期間，該國宣判了一起轟動全國的“庸醫殺人案”。一名印度土生土長的醫學博士Jayant Patel在完成美國的一系列培訓和考試后，取得了該國的醫師資格?？沙鲇诜N種未知的原因，此君注定不是塊懸壺濟世的料。在美國行醫的10多年間，因操作不當和工作責任心的欠缺，導致了多起致人死亡或殘廢的醫療事故，他也分別受到了從罰款到限制執業范圍以致停牌的各種處罰。不過，這名醫生明顯有顆強大的心臟，他完全沒有被這些個人成長道路上的風風雨雨所阻嚇，依舊試圖頑強戰斗在醫療戰線上。而機會竟然真的就出現了。

澳大利亞地廣人稀，醫生們往往不愿去那些“老少邊窮”地區工作，所以，很多地方也面臨著看病難的問題。于是政府便推出一項計劃，鼓勵并雇用在海外受培訓的外籍醫生去這些偏遠地區工作。

一方面澳洲缺人，另一方面這位印度博士在美國的發展也陷入困境，此君得知該計劃后頓有枯木逢春之感，匆匆收拾行囊便往新大陸飛去。于是，一出現實版的恐怖大片“死神來了”便悄悄上演。

這名醫生留美多年從未獲得過主刀的資格，但到了澳洲，因為缺人，在沒有取得?？漆t師資格的情況下，他竟然被破格提拔為主任醫師，取得了自主手術權。自此，能夠限制殺人醫生的最后一道閘門也被打開了。而更可怕的是該博士被壓抑多年的工作熱情也一并迸發出來。

此后，僅在2003-2005年的短短兩年間，就有87名患者的非正常死亡被懷疑與Jayant Patel博士有關，他也實至名歸地獲得了“死亡醫生”的綽號。但澳洲的患者依從性非常好，對醫生也非常信任，所以從未有患者對他的診療提出過異議。難道這位白衣死神真的就能肆無忌憚為所欲為了？

此時，如同許多好萊塢大片的情節一般，兩位英雄出現了：Tonihoffman 和Hedley Thomas。前者是一位護士，“死亡醫生”的同事，她勇敢地向昆士蘭州衛生主管部門舉報了印度裔大夫的所作所為，并最終因此獲得了2006年度澳洲英雄稱號；后者是一名記者，他的追蹤報道幫助很多受害者家屬發現了事實真相并討回公道，本人也因此獲得2007年度沃克萊新聞獎。伸張正義的過程是漫長而艱難的，多數受害者早已入土為安，剩下的證據只有目擊者的證詞和并不完善的病史資料，而且該案在適用法律上也一度引發了極大的爭議。

事發后，昆士蘭州衛生部門負責人引咎辭職，而Jayant Patel博士則返回了美國，并于2008年因三項過失殺人罪、五項傷害罪、四項因瀆職造成的傷害罪以及八項包括篡改病歷在內的欺詐罪被引渡回澳洲。2010年，法院初審判處他三項過失殺人及一項傷害罪名成立，入獄7年。目前該案仍在復審階段。

（摘自《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