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香之謎

唐小棠

體香會在愛中被浮夸吹擂，也會在不愛中自行消亡。一切無關乎她，無關乎體香，只關乎愛本身……

A

他朝她身上嗅了嗅，沒有。他不甘心，又嗅了嗅，還是沒有。難道她有了別的男人？他在心里想。然后從她的身上軟了下來，像一攤爛泥。

她問他怎么了，他不回答，只自顧自地翻身睡去。她被冷落一旁。

第二天早上，他便去醫院檢查了他的鼻子。醫生說你的鼻子很好，沒有任何問題。

問題既然不出在他這兒，就一定是出在她那兒了。

晚上，她下班回家正要去沐浴，他讓她先不要洗，又說這種天氣一夜不洗澡也沒事的。

她驚訝地看著他，今天的溫度可是二十九度！算是高溫了，不洗澡，難道是要在身體上滋養細菌與蟲子嗎？

她并不準備聽他的胡言亂語。拿起衣服與浴巾就往浴室走去。

他一個箭步走過來，搶過她的衣服與浴巾。我說叫你先不要洗就不要洗，這種天氣一天不洗澡不會死！

她覺得莫名其妙。為什么不讓她洗澡？他瘋了吧。但是浴巾與衣服都被搶了去，她只好氣餒地坐在沙發上，嘴巴嘟得老長。他走過來，抱起她，假裝親熱。其實他只是在拼命地嗅她，他想嗅出當初的那股味道，那股曾令他銷魂的——她獨特的體香。

但是徒然無用。她的身體仿佛成了一張空白的A4紙，毫無懸念與吸引力。

他再次頹敗。

B

他想她一定是有了別的男人，并且還跟別的男人上床了。他開始細心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他想看看能否從中找到她出軌的線索。

以前他從不留意她的上下班時間，現在每天他都將她的上下班時間記錄在本子上。她每天穿什么衣服，用什么香水，回來是什么表情，放假到哪里去，他都一一留心起來。

這天晚上，離她正?；丶业臅r間晚了半小時還不見她人。他意識到可能有什么事情發生了！而且一定是大事！他一定要將她逮個正著！最好來個捉奸在床！

他興奮地穿好衣服，奪門而出，他準備朝她的辦公室走去，因為偷情的事情一般發生在傍晚的辦公室比較多。人去樓空，孤男寡女——不做愛做甚？

可事實是，還未走到公司，他就在路上遇見了她。她看到他來接她，臉上盡是歡喜，繞著他轉了好幾個圈。

剛戀愛那會兒，他常常送她上班，然后又接她下班。他們一起再手牽著手漫步在一座座的高樓大廈覆蓋的馬路上。有時候累了，就沿街坐著聊聊天，調調情，有時候就去買兩杯奶昔你一口我一口地喂著吃。

但是沒幾年光景，也許是這樣的事情做多了，也煩了膩了，他便再也沒有接送她上下班過。

所以今天他來接她下班，她自是高興得手舞足蹈。他們終于得以拾回一點往昔的時光。他去奶昔店買了一杯奶昔給她，她便笑得像個孩子似的，一臉的天真與爛漫。他們并排坐著，在夕陽中，形成一幅油畫?？伤⑽粹蛔缘玫叵硎苓@番浪漫。她這么晚才下班，剛才在辦公室真的什么也沒有發生？

他禁不住問了出來。

你今天怎么這么晚才下班？平常這個時候你在家飯都做好了呢。

她不以為然地作答，今天事情多，任務繁重啊，所以加了一個小時的班。

他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又問道，就你一個人加班嗎？沒有別的人，男同事或女同事？

沒有，她說。他們一下班就像長了飛毛腿似的，早飛回家了，誰會愿意陪我加班啊。說完她就聽見了自己肚子咕咕咕的叫聲。

餓了。她呵呵地笑著對他說。然后拉起他背對著夕陽朝家走去。

C

這晚他腦袋一片空白地同她做了一次愛。他總感覺她在他面前由一張涂滿色彩的畫變成了一張空白的A4紙。沒有顏色，沒有味道，沒有懸念，扁平且乏味。這種感覺是從她的體香消失開始的。

他記得他最初就是被她身上的這股體香吸引的?？茖W上說，人身上的體香就是一個人身體內散發出來的荷爾蒙，每一個人的荷爾蒙都是獨特的，且對愛人有著不凡的吸引力。

他不得不承認，她的體香就是他愛上她的原因。它神秘，性感，芬芳，清幽，毫不費勁地將他吞噬。

可是現在，她的體香突然從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他與她做愛變得毫無興致可言，仿佛對著的是一臺散發出機油味的機器，難聞得嗆鼻卻還要拼命地旋轉。

開始他以為是他自己的鼻子出了問題。但是檢查結果告訴他，他的鼻子很好。所以他一直懷疑問題是出在了她身上。體香的消失絕不會平白無故。她可以借用其他的藥物或者飲食來改善它。但是他發現她并未吃任何的藥物，飲食也一如往常。因此，只有在她和別的男人上過床，這種荷爾蒙才有可能會發生改變。

這并非是他對她不信任，而是事實逼迫他不得不這么想?？墒撬某鲕壦坪踝龅镁殶o比，他根本抓不著任何把柄。瞧剛才她還滿腔熱情地與他親熱，仿佛要同他出生入死似的。他確信那是她出于一種愧疚心理施舍于他的。

他想出了一個法子，用來驗證她是否出軌。

D

他用錢買通了一個長得十分白凈的男人，然后又用迷魂藥將她迷昏了過去。他讓這個男人與她發生了性關系。

待那個男人走后，他則脫光了睡在了她的旁邊，假裝這一晚是同她度過的。

他還用手緊緊地抱著她的身體，貼合著她，仿佛剛才那個令她迷亂不堪的人真的是他。

她醒來了，躺在他懷里，一臉的疲憊，但又有掩飾不住的愉悅。他陪同她愉悅，深情款款地望著她笑，然后用溫熱的鼻息貼近她的臉。他開始親吻她的耳垂，脖頸，胸脯，一只手探入她的下體，那里潮濕，溫熱，黏稠。

就在這時，他聞到了！他竟然聞到了那股消逝已久的體香！

他驚愕地抬頭望著她，眼睛里既狂喜又暴怒。果然，她背著他偷了人，她的荷爾蒙才不對他開放了。

他很想狠狠地甩她幾巴掌，以報心頭之恨?？墒撬潙龠@香，這獨特醉人的體香，唯她獨有。

于是他將暴怒壓制了，像一頭饑餓的獅子看到了一頓誘人的食物，不可遏制地撲向她，也不管她是否還有力氣，也不管就在剛才她被他收買的一個男人上過。

他仔細地嗅遍了她的全身，每一寸肌膚每一個角落每一根毛發，連腳底都不放過。最后肆意地進入她體內，瘋狂而迷醉。

E

五天后，他看見她與那個被他買通的白凈男子在一起，卿卿我我，甜甜蜜蜜。他悔不當初。

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再隱秘的事，也有真相敗露的一天。

他沒想到的是那個白凈男子出賣了他。因為他也愛上了有著獨特體香的她。

所以理所應當的，他將一切的事實都告知了她，還把那一沓子厚厚的人民幣也還了回來。

他的誠實與愛意得到了她的諒解，基于男友犯下如此不可思議的罪行，她擇木而棲是自然而然的。

而她在此之前也確實不曾跟任何一個男人上過床，甚至連曖昧都沒有。

這是她走之前告訴他的。她走得毅然決然。

她應該走的，這是必然的結果。其實一直以來都是他自己太過冥頑不靈——他能聞到她獨特醉人的體香，是源于當初他對她的愛。從他第一天聞不到這香的時候，他已經不愛她了。否則他如何能對她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讓一個陌生的男人與自己的女人同床共枕，不愛一個人才做得出來。

所以這才是真正的事實：體香會在愛中被浮夸吹擂，也會在不愛中自行消亡。一切無關乎她，無關乎體香，只關乎愛本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