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戈
趙四海從學校開完家長會回來,就窩了一肚子氣。班主任李老師私底下跟他交換了意見,說是女兒詩韻最近出了點狀況,居然在考試中弄虛作假,蒙騙老師。
一直以來,女兒詩韻都是趙四海一家人的驕傲。她不僅學習成績出眾,而且多才多藝,舞蹈跳得棒,書法也堪稱一流,偶爾還有一些作文發表在刊物上。幾乎每次開家長會,趙四海都被請到特別設定的嘉賓席,跟女兒詩韻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悅。那真是顏面生光、風光無限,走起路來,腰板兒都挺得特別直。也不知咋的,一向乖巧的女兒竟突然變得如此陌生了。一回想起以往自己坐在嘉賓席的得意勁兒,他就如芒刺背一般怪不自在。
趙四海越想越氣,等女兒放學回來,又把女兒狠狠地數落了一頓。女兒卻滿不在乎的樣子,她翹著嘴說:“不就是抄了幾個答案嗎?”
趙四海氣得臉紅脖子粗,揚起手來給了女兒一巴掌,憤憤地咆哮道:“你就天天去抄,我看能抄出個清華北大來?!比缓?,他就向女兒下了死命令,“要是下回坐不到嘉賓席,你自個兒找人去開家長會,反正我是沒臉去,人家劉香的爸爸今天都坐上嘉賓席了……”
“嘉賓席,嘉賓席,你們大人眼里就只有嘉賓席?!痹婍嵮劾镟咧鴾I花,低聲嘟噥著,“今天有鋼琴比賽的嘉賓席,明天有舞蹈比賽的嘉賓席,后天有書法比賽的嘉賓席,你們坐得完嗎?”
“你……”趙四海氣得又揚起手來,卻被妻子桂花一把拉住了。女兒的話如子彈一般粒粒擊中趙四海的腦門,讓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詩韻說得對,清華北大不是還分專業嗎?你硬要讓她去學這學那,哪能樣樣都學得好呢?”桂花低聲細語地勸趙四海。
聽了妻子的話,趙四海的腦袋耷拉了下去。女兒和妻子的話句句在理,他尋思著自己太要面子了??蔀榱嗣孀右膊荒懿活櫯畠旱某惺苣芰ρ?,對,絕不能只顧自己顏面的風光,廢了女兒的學業,以前無論大事小事,都是自己說了算,如今也該聽聽女兒的意見了。
“詩韻,你說得對,是爸爸死腦筋,只想著跟人攀這比那?!壁w四海第一次放下架子,說出了肺腑之言,“快給爸爸說說,以后怎么打算?”
“我想……我想退出……”
“退,全部退?!辈蝗菖畠赫f完,趙四海搶著說。
“也不是全部退出,我覺得書法還行?!?/p>
“行,就依你說的?!壁w四海拍了拍大腿,卻忽然疑慮地說,“那,你的功課?”
“我早跟劉香商量好了,讓她幫我把落下的功課補起來?!痹婍嵭赜谐芍竦卣f。
“就是劉星家的那個劉香?”趙四海驚愕地瞪大眼睛問女兒,不等女兒回答,他就堅決地說,“不行,讓誰補都行,就是不能讓她補?!?/p>
“為什么呀?以前,我還幫她補過功課哩!”
“啥?”趙四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腦子亂哄哄的,想起去年劉星還求他讓女兒幫劉香補習功課,卻被他一口回絕了,現在哪還有臉去求別人???但這事兒又怎么能跟女兒說呢?
“找她補也可以,不過,得你自個兒去她家?!壁w四海終究拉不下那張臉。
“怎么可以打擾人家還嫌麻煩呢?要補,也得請到我家來補?!惫鸹ú遄煺f。
“對?!痹婍嵰苍谝慌渣c頭附和。
在妻子和女兒的再三催逼下,趙四海只得無奈地決定跟女兒去劉星家走一趟。到底是去求別人,實在不好意思空著手去,就到超市買了幾口袋水果。剛一出門,竟然遇到了劉星。趙四海趕緊把目光閃向一邊,想要避開卻已不及。劉星提著兩瓶老窖,滿臉堆笑地迎上前來,打量著趙四海手中的水果,問道:“你們這是要上哪去???”
趙四海支吾著,不知道說什么好。劉星一把摟過趙四海的肩膀,“別磨蹭了,我們正準備上你家找詩韻哩!”劉香也在一旁笑吟吟地看著趙四海。
趙四海有些迷迷糊糊的,也沒留意到女兒不安的眼神,跟著劉星就回了自己的家。
一放下手中的老窖,劉星就開門見山地說:“老趙啊,我們家香兒說你們家詩韻書法練得不錯,想跟她學學?!?/p>
趙四海受寵若驚,連聲說:“其實,我們也正是要上你們家去,想請香兒幫詩韻補補落下的功課——哈哈——”兩個男人一起打著“哈哈”,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旁邊兩雙小手也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從那以后,劉香就常常跟詩韻黏在一起,一面練習書法,一面補習功課。趙四海和劉星也不時加入其中點撥指導。不出一月,就有了明顯成效,劉香和詩韻不僅門門功課名列前茅,在全校的書法大賽上還雙雙獲得了二等獎。
又是一次家長會,趙四海和劉星一起昂首挺胸走進會場,卻不見了嘉賓席的影子,只聽見校長在主席臺上大聲宣布:接趙詩韻、劉香兩位同學的建議,從此撤除嘉賓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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