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女生

□夏梓銣

星期二女生

□夏梓銣

那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星期二，星期二女生第一次踏進季先生的花店。

季先生的花店并不大，但到處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鮮花，紅色的玫瑰，杏黃的滿天星，橙色的波斯菊……“真漂亮吶！”星期二女生覺得自己就像掉進兔子洞的愛麗絲一樣幸運。

突然一陣水霧飄來，“呀，真是對不起，水沒灑到你身上吧？”季先生從花叢中探出半個身子，手中拿著畫著向日葵圖案的淺藍花灑。

“沒關系沒關系?！毙瞧诙B忙搖著頭說。

“喜歡什么花呢？”季先生微笑著問道。

“呃……不知道喲……”星期二女生小聲地說，好像有點窘迫地微微低頭。

“那么來一束白香水百合怎么樣？”季先生笑了笑，似乎對這個建議充滿自信。

“嗯，好啊?！庇谑切瞧诙舆^一束白香水百合，深呼吸，然后莞爾一笑，好像夏日午后被人撓著肚子的貓咪一樣心滿意足。

“他／她笑起來可真可愛吶?！碑斝瞧诙咴诼飞?，季先生又拿起花灑照料他的花時，兩個人都這樣想著。

此后，每一個星期二，星期二女生都會去季先生的花店買花，風雨無阻。

夏天蟬鳴得正厲害的時候，季先生的小店里又多了兩缸金魚。

“這些魚是什么品種??？”星期二女生彎下腰，一邊看著它們游來游去一邊問道。

“一缸是燕魚，一缸是寶蓮燈。怎么樣？想養嗎？”季先生問。

“不要，它們都長得好丑啊?！毙瞧诙J真地說道?！肮?，那是，你可比它們可愛多了?！比缓笏麄円黄痖_心地笑了。

“嗯……這次要淺粉的郁金香加上勿忘我，要用蝴蝶結綁得漂亮一點?！毙瞧诙x好了花。

“好嘞?！奔鞠壬蛄藗€漂亮的蝴蝶結?？粗瞧诙髅牡奈⑿?，季先生想：“她真是一個愛笑的女孩，嘴角上揚的時候，就像清澈的溪水?！?/p>

這一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有一次星期二下了大雪，星期二女生買好了花，站在花店門口攏了攏圍巾，正打算撐傘，季先生敲了敲玻璃，說：“進來坐一下，等雪小點再走吧?！?/p>

星期二女生愣了一下，然后推開玻璃門回到溫暖的店內。季先生開始放一首很老的英文歌，喃喃的，有些悲傷的詞曲，星期二女生坐在椅子上望著窗外飄揚的白雪。

聽著聽著，星期二女生突然就哭了起來，這可嚇壞了季先生，因為星期二女生從來都是開心的，他從來沒見過她難過的樣子。他連忙遞過紙巾，有些慌張又有些無奈地說：“唉，聽到這首歌該哭的人是我才對啊……”他仿佛憶起了什么往事，露出了有些黯然的神色。

那之后，季先生就都只放一些歡快的音樂了，而星期二女生也恢復了愛笑的樣子，他們一起欣賞花朵，照料小草，就這樣度過了冬天。

再次春回大地，又到了四月一個明朗的早晨，季先生哼著小曲澆著花，心想星期二女生快來了吧，今天她又會選什么花呢？可是那一整天，星期二女生都沒有出現，季先生有些疑惑又有些擔心，但他并沒有想太多。但是接著的兩個星期，星期二女生還是沒有出現。

這天，在給另外一位熟客張小姐包花的時候，季先生忍不住問道：“張小姐，你最近看見過那個每周二都來的女生嗎？你也在我的店里碰到過她的，個子不高，齊劉海，齊肩的黑發?！?/p>

“她啊，她出了些問題，被送回研究所了，我聽楊小姐講的?！睆埿〗慊卮鸬?。

“問題？研究所？”季先生似乎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嗯？你不知道嗎？她是在楊小姐家試用的情感系機器人啊，上個月測試期結束了。楊小姐說她活兒干得都挺好的，就是太冷漠了。我看她每周都按時來你這兒幫楊小姐買花，你沒有注意到嗎？這次新研發的情感系機器人的賣點就在于有情緒、會笑會哭啊……”

初夏的陽光清新而溫柔，季先生仿佛看見星期二女生在花店里的身影，她明明那么愛笑，明明笑起來清澈又明麗。

“怎么會……”季先生發出一聲嘆息，他覺得喉嚨里面似乎有點阻滯，于是順手拿起桌腳下的機油，張開嘴點了兩滴。

“怎么會……”機器人研究所里，也有人發出了同樣的感慨。桌面上，楊小姐的測試回饋上寫著“指令全部都可以很好地執行，但是態度一直都很冷漠?！彪娔X屏幕上，星期二女生的芯片數據顯示—“微笑次數：已全部用完?！?/p>

（原載《科幻世界》2014年第4期 福建呂麗妮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