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細膩的“楊派”武松

■徐震

最細膩的“楊派”武松

■徐震

我國四大古典名著之一的《水滸傳》以洋洋幾十萬字的篇幅，描寫了以宋江為首、以反抗剝削和壓迫為主旨的農民起義從發起壯大到最終失敗，其中描寫的許多英雄人物已家喻戶曉，尤其進入現代社會后，隨著電影、電視這一視聽娛樂設備的普及，電視人、電影人更是借助這一媒體手段將水滸英雄搬上了熒屏，水滸英雄也隨之由人們眾所不一的想象，轉而具體化為一個個活脫脫的英雄形象。而曲藝的形式是最早來演說各類英雄人物的，其中蘇州評彈通過評彈特有的口技、六白把各類人物演繹得最細膩。評彈是評話和彈詞的總稱。評話說《水滸傳》有很多藝術家，而彈詞名家楊振雄改編的長篇彈詞《武松》加進彈詞的唱詞可以說把武松這一英雄人物的傳奇色彩演繹得更為鮮明，其神勇與俠義并舉的形象深植于人們的記憶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我是蘇州彈詞“楊派”《武松》第三代傳人，我們行內有句老話叫“說書容易種根難”武松是怎樣由一個市井平民到英雄人物的轉變的？景陽岡醉打猛虎就是起點。武松因為打抱不平逃離家鄉，得知兄長武大郎為了自己的事情代吃三月官司趕回陽谷縣與哥哥相見，路過景陽岡下一酒家豪飲十八碗，有七分醉意，店家勸其留宿武松因想念哥哥執意要過景陽岡。打虎這一段通過武松在酒店里飲酒、吃菜。也從側面體現了武松的剛毅、豪爽、勇猛。因為是烈酒一般人喝上三碗就要醉，而武松卻豪飲十八碗，吃上十斤肉，這也為武松后面醉打猛虎做了鋪墊。上景陽岡一檔唱詞把景陽岡的環境、時間、武松的狀態描寫得清清楚楚。

具體如下：

“星兒俏，月兒皎，良夜迢迢”描寫的是時間，在一個滿天星斗的晚上。

“嶺重重，上山坳，亂樹蕭蕭”描寫的是景陽岡的環境，山連著山，樹木蕭蕭，秋高氣爽。

“透瓶香，出門倒，心底火燒。俺提棍棒，挺胸膛，怕什么虎豹”描寫的是武松的狀態。喝足了酒拿了棍子上山。

“耳邊廂，一聲聲，鳥雀喧噪。莫非是，勸武二，上不得山道”描寫的是武松的上山時的心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武松景陽岡醉打猛虎這一段情節彈詞用了整整兩個小時時間來演出，可見彈詞的細膩之處。記得京劇名家蓋叫天曾經和楊振雄老師說過的，他演武松打虎最多十分鐘左右，為何你能演兩小時，為此還特地去聽楊老師的演出。而且評彈還講究理、味、趣、細、奇。道理是放在第一位的，武松醉打猛虎，也可以說成武松醉打“悶”虎。因為老虎被武松摁在地上，老虎的鼻子被武松打出了血以至于不能呼吸，一半是被悶死的。這也是評彈所特有的細膩之處是其他劇種沒法達到的。

在結果一條老虎的性命后，武松自覺體力不支，難以應付再出現的老虎，果斷下山，表現了武松雖剛勇豪爽，但卻頗識時務，不粗莽行事的個性。景陽崗一役，武松由一個混跡市井的“小民”而一躍成為遠近聞名的英雄，立刻光彩照人起來，并因此謀了個“都頭”差事，為人物性格的進一步展開奠定了基礎。

評彈講究以情動人，弟兄的感情”楊派”武松也是放在第一位的。因為武松出生沒幾天父母雙亡，是武大郎靠賣燒餅，向別人乞討母乳把武松撫養長大的。所以在武大郎眼里是把武松看成自己兒子的，而武松把兄長看成父親一樣敬重。出差別兄又用了大段唱片來體現雙方的感情“大郎聞言淚雙淋咽喉噎住不能吞我們弟兄自小多和睦，言語高低從未曾，手足之間情更深，闊別重逢無多日，怎么說分離立即到東京，我舍不得你遠道跋涉走風塵。臘月殘冬寒徹骨，急景凋年要度新春，怎么你冒雪沖風上帝京，隱隱耳畔敲鑼鼓耍孩兒、鬧盈盈，我看人家溫溫暖暖度新春，怎么你冷冷清清出遠門，我看到那左右鄰舍把新年過，我要想著你武松哭出聲?！?/p>

這是武大郎得知兄弟要出差東京，不想和兄弟分開情愿自己多出去賣燒餅，叫兄弟去回絕衙門公事，留在家中情愿苦度光陰。

“哥哥是臨別叮嚀千般話，我說不出難舍難分別離情，見哥哥是傷心滴酒未曾下，只是嗚咽泣泣聲，我恨不得銷差不到東京去，與哥哥荷擔肩挑來度晨昏怎奈官命難違只得勉強行?！?/p>

這是武松也不舍哥哥，但是官命難為內心的掙扎。

“攜手并行出門墻，弟兄話別倍心傷，家中有事你須當記，待武二歸來作主張。你可記得打虎游街我們重逢日，我在獅子橋頭喜欲狂，奉公差遣揮淚別，官命難違因職傷，頓足街頭長吁嘆，牽衣攔道淚兩行。我無計相留痛斷腸，你在家中我終日開顏笑，一旦分離倍凄涼，今朝漫別何日見，我但愿你銷差早日轉家鄉，你莫再官衙把公差當”。

這是弟兄在分開時一段對唱，這一情節體現了弟兄情深，也為后面的殺嫂做了鋪墊。

靈臺前憤斬潘金蓮，獅子樓怒殺西門慶。其中體現了武松三種性格。

西門慶與潘金蓮廝混，超越了當時社會所能容忍的行為規范，并且喪盡天良，毒殺了武大郎，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容忍的罪惡，武松出差回來后，對哥哥的死產生懷疑，展開調查，真相查明之后，在靈臺前憤斬了潘金蓮，于獅子樓怒殺了西門慶。武松替亡兄報了冤仇，消除了自己及聽眾們淤積于胸的一口惡氣，表現了武松愛憎分明的豪俠之氣。其間通過樁樁事件將武松一些性格特征表現出來。

一是具有一身凜然正氣，守禮法綱常，非好色之徒。武松與武大郎相比，無論外形與能力，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加之武大郎之妻美艷動人，若如西門慶之徒哪里會兼顧是否自家兄弟，早會壞了綱常，行了亂倫之舉。而武松對于嫂子潘金蓮的誘惑卻是義正詞嚴，怒而斥責，憤而離去。守禮法綱常，給了淫婦一個沉重的打擊。但其直白的表達方式，卻為武大郎后期的命運埋下了禍根。

二是明察秋毫，做事果決干練。武松公出歸來，發現胞兄亡故，頓生疑惑，這里便表明了武松非一介莽漢，而是智勇雙全。接下來查案一節更體現了武松的精明干練，一樁復雜的謀殺案，被武松迅速查個水落石出，且查案的途徑如此之簡潔，效率如此之高，手段如此之果決，若換作常人，怕會是一樁永遠也無從查起的冤案了。

三是愛憎分明，敢作敢為。武松查明案情之后，本意公決，但知縣包庇西門慶，換作旁人怕也只能是忍氣吞聲，含恨終生了。而武松斷了這條路之后，替兄報仇之念未息，親自手刃了謀害哥哥的奸夫淫婦。報了深仇并主動到縣衙投案自首。

整部長篇彈詞《武松》其實每一樁事情都在慢慢地改變著武松的人物性格，從最初的打死猛虎衙門內當“都頭”的榮耀，到哥哥被害無處述冤的窘境，再到發配孟州對皇法的失望，最后被張督監陷害二次發配青州對皇法的絕望。最終認識到在“人間正道”上已無容身之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終于投二龍山落草為寇，后又投奔梁山成為眾多英雄中較為璀璨的一顆“明星”，也體現了武松是一個俠骨柔情、嫉惡如仇、不畏強暴、正氣凜然、惡人與畜生都不怕的真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