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巴拉克獲釋對埃及政局影響幾何？

馬巖

當地時間2014年8月22日，醫護人員將埃及前總統穆巴拉克運抵開羅馬阿迪軍事醫院。

埃及開羅刑事法院于2014年11月29日宣布，埃及前總統穆巴拉克謀殺示威者以及以低于市場價格向以色列出售天然氣從而非法牟利的罪名均不成立。此前，穆巴拉克被判終身監禁。

中東分析人士認為，這一最新判決結果是埃及各派勢力相互角力的產物，它將對埃及社會的未來發展產生多重影響。

審判幾經周折

埃及法院對穆巴拉克的審判可謂是反反復復、幾經周折。

2011年1月下旬，埃及爆發大規模反政府抗議活動，穆巴拉克隨后辭職。同年4月，穆巴拉克開始接受司法質詢。同年8月3日，穆巴拉克首次出庭受審，所受指控包括在2011年政治動蕩中武力鎮壓示威者以及涉嫌腐敗等。2012年6月，開羅刑事法院判處穆巴拉克終身監禁，但他對此提出上訴。

穆爾西擔任埃及總統后，認為對穆巴拉克的處罰“還不夠嚴厲”，因而要求對其重審。2013年1月，埃及最高上訴法院宣布重審此案。同年4月13日，開羅刑事法院開庭重審，但主審法官當庭辭職，導致延期再審。此后又經過兩次延期，審判直到同年6月10日才步入正軌。

埃及的一些觀察家認為，由于穆巴拉克是統治埃及長達30年的領導人，對他的審判不可避免地會被政治化。事實上，審理過程長達三年多且反復無常，恰恰是埃及各派政治勢力角力的結果。

穆巴拉克下臺后，臨時接管政府的軍方既“同情”穆巴拉克，又怕輕判“難平民憤”，于是出現了判處其終身監禁這一折中結果。2012年6月底穆爾西上臺后，對穆巴拉克的態度更加強硬，甚至主張判處他死刑。但2013年7月塞西領導軍方解除穆爾西總統職務后，埃及國內的政治沖突轉移至軍方與穆斯林兄弟會之間，穆巴拉克已不再是矛盾焦點，軍方控制的執政當局對他的態度大大軟化，埃及百姓和社會輿論也普遍把他當作“翻過去的歷史一頁”，對他的案件不再特別關注。這樣的社會大環境是穆巴拉克被判無罪的重要原因。

改判可能不大

在法院宣布對穆巴拉克的無罪判決之后，埃及總檢察長巴拉卡特表示將對這一判決再次提出上訴。但輿論普遍認為，此案再次被改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埃及律師舍哈特在接受采訪時說，他對總檢察長的再次上訴“絲毫不感到緊張”，因為法院的判決是“真實可信的”，在審理過程中，法院一共總結了長達280頁的調查報告，但始終沒有找到能證明穆巴拉克有罪的證據。

埃及政治分析師阿加蒂認為，埃及現有的法律體系決定了審判穆巴拉克只能是這個結果，因為現有的法律都是在前政權主導下制定的，缺少打擊腐敗和保護示威者的條款，很難“判決法律的制定者”。

阿加蒂還說，自從2013年7月掌權以來，埃及軍方加強了對社會輿論的控制，反對聲音被壓制得近乎銷聲匿跡，這意味著如果有人膽敢公然以行動反對判決結果，軍方絕不會“心慈手軟”。

埃及反對派團體“4月6日青年運動”成員阿卜杜也表示，過去一年多來埃及媒體都在把“革命”說成“受境外勢力指使”，加之當前大多數埃及民眾渴望穩定，“革命力量”已經十分薄弱，至少在現階段沒有反抗當局、推翻判決的能力。

判決影響幾何

埃及輿論認為，上述判決對埃及社會的影響可能將體現在以下方面：

一是前穆巴拉克政府成員們的前途。一些分析人士指出，在即將舉行的埃及議會選舉中，420個席位將被留給獨立候選人，僅有120個席位被留給黨派候選人。許多穆巴拉克所屬的前民族民主黨成員早就在“摩拳擦掌”，試圖以獨立候選人的身份參加選舉，贏得議會多數席位，穆巴拉克被判無罪對他們是極大鼓舞。也有專家認為，如今的塞西政府與穆巴拉克勢力還是有鮮明界線的，塞西不會支持穆巴拉克勢力卷土重來。

二是曾經發起“2011年革命”的青年組織的命運。政治分析師阿卜杜拉認為，作為當年的“革命發起人”，這些青年組織一定對判決結果感到很氣憤，盡管這股怒氣暫時被壓抑住了，但將來一定會在某個時刻、以某種方式發泄出來。

三是警察未來的執法方式。政治分析師賈瓦德認為，此次判決解除了軍警們的后顧之憂，令他們在面對示威者時可以繼續使用武力。但也有專家認為，軍警是否會更多使用武力取決于埃及執政當局的政治意愿。事實證明，過多使用武力并不利于當局鞏固對國家的統治。

“阿拉伯之春”回到原點

“穆巴拉克的法律命運與埃及的政治局勢走勢一致”，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稱，2013年，有穆兄會背景的穆爾西總統稱，穆巴拉克應該被判死刑而不是終身監禁。但是在2013年7月，穆爾西自己被推翻了。到現在，穆巴拉克看來接近自由，而穆爾西則身陷囹圄，穆斯林兄弟會被取締。推翻穆巴拉克的“阿拉伯之春”起義轉了一圈幾乎又回到了原點。

英國《每日電訊報》評論說，2011年1月28日“憤怒日”是現代歷史上最引人注目、最徹底、當然也是最上鏡的一刻，埃及起義民眾和警察爭奪解放廣場之戰標志著阿拉伯獨裁政治的終結。但現在，穆巴拉克的無罪判決使埃及起義又回到原點。

在倫敦出版的阿文《生活報》分析稱，埃及是一個充滿“悖論”的國家，浩浩蕩蕩的“革命進程”把執政30年之久的法老級人物穆巴拉克趕下了臺，正在穆兄會歡慶勝利果實之際，穆巴拉克的舊部又把穆兄會的代表穆爾西拉下了馬，“革命進程”又來了一個急轉彎，下一步埃及將走向何處，沒有“定位儀”進行導航，也沒有一定的規則可循。

有學者認為，埃及乃至整個阿拉伯革命，與馬克思當年面對的1848年歐洲革命更為類似。1848年的歐洲革命對50多個國家產生了影響，但在效忠于皇室與貴族的軍事力量的鎮壓下，革命迅速失敗。原因在于，建立一個穩定的民主制度是個包含兩個階段的過程。首先要推翻舊政權，然后再代之以一個可持續的民主政權。由于第一階段相當激動人心，許多人認為，統治者下臺就完事了。但第二階段才更加艱難。有許多例子顯示，廣泛的聯盟團結在一起推翻了統治者，卻較少能夠繼續合作，并就新政權的面貌達成一致。反抗運動往往會偃旗息鼓，成為內斗和舊政權卷土重來的犧牲品。有歷史學家指出，在1875年到2004年之間，共有117個政體轉變為現代民主體制。這其中，有25個國家在革命后迅速被軍事政變，使得舊制度復辟。但好的消息是，這25個國家有9個在5年內、有11個在15年內又重新走上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