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大地（組詩）

富永杰

云龍寺

站在山下，龍的飛影成路，云的信徒成云

云龍寺，供養著龍與云，天籟的經卷清洗著靈魂的來往

閑游者回到了前生，拜謁者回到了前生

叛逆者回到了前生，前生愛著今生，今生看著佛的顏面

香火如發飄過，我相信它會牽著今生走到云的心里

云心如佛，我相信它會暗淡金色的夢幻

我多么熱愛此時的生命，那被云被佛籠照著的真實與本性

俯視而去，一條小路插進了平地與溝壑相間的地方

像是我把自己交給塵世的那時，我丟失了自己卻守著自己

云龍寺供養著云，我看見佛的腳下蠕動著一些影子

像地獄的尤物，云升云落

一些人從它懷里匆匆逃去，一些人被它牢牢抱住

獨登雷神山

走到山頂，我才感覺到一生的奔波

只不過是在尋找存在的遼闊，三月的雷神山

每一處發芽的草木，都留著游人的眼神

寺廟里佛音悅耳，幾縷香火的發絲飄向遠方

祈禱者來來去去，神的旨意遍布各方

風慢慢吹吧，我的身體愿臥在山的懷里

心愿臥在草木的夢里，眼睛愿臥在神靈的腳步里

靜心遠望，山與川結成的縣城在神的腳下閃爍

閉上眼，陽光下牛羊滿山

風里帶著經卷的味道，一位僧人祈禱風調雨順

一對夫妻祈禱全家平安，他們滿臉光芒，雷神山依舊靜謐

回頭望去，來時的路高高在上，神的眼神和藹可親

吊瓶

在這個呼吸極不穩定的吊瓶里，我忽然感覺陽光如同燈管

感覺美麗、活潑、善良只能在這玻璃瓶中、塑料管中、針頭中尋找原有的溫存

感覺陽光漸緩漸緊地點著淚花、血花、水花

它們進入血脈、心臟，撞擊雨露、礁石，還有中立者

此刻，未來的兒媳婦靠近，她的目光閃爍不已

哭叫挨著玻璃，疼痛靠著墻壁，微笑懸掛在一滴藥水涌動的造化里

在最后一個吊瓶被拿掉的時刻，我看到了隱藏了的許久的開闊

秋水打疼了我的半顆心

回到秋季了，天涼得有些悶，地面時不時地上升

雨水爬到臺階、墻裙以及萬物的半腰，抵達心臟

像一次挑戰、威脅，說不來的事潛伏著

一些人常在夜里，起來睡下，睡下起來

他們的身影如下著的雨，手電筒里的光線

跟著雨水奔流，像一頭野獸

我常常趴在窗口，看夜里跟雨一樣的影子

隨風傾斜，隨雨蹲下，大半輩子的蹲下起來

回到屋內，我已分辨不清他是水柱還是人

好多年了，父親時常在秋日里做好充分的準備

為每次突來的雨，騰出足夠暢通的空間

秋天里的村莊，錯位的瓦片、裂縫的土墻時刻搖擺著

我時常擔心被一場大雨顛覆的生命

撞進我的視線，打破了一群人的心扉

打疼了我的半顆心，還有你的半顆，不曾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