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公路片中的現代景觀想象——以影片《后會無期》與《心花路放》為例

丁忠偉 朱格明（.湖南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講師 4008； .湖南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戲劇與影視學專業研究生 4008）

最早的公路片誕生于美國。由丹尼斯·霍伯執導的《逍遙騎士》、雌雄大盜題材的《邦妮和克萊德》、榮獲第37屆戛納金棕櫚大獎的《德州巴黎》等都是早期公路片中的重要作品。此后如尼古拉斯·凱奇主演的《我心狂野》、反映女性意識覺醒的《末路狂花》、充滿溫情與人性關懷的《陽光小美女》都是公路片史上的佳作。國產公路片目前數量較少且類型單一，我國直到2000年才有了首部公路電影《走到底》，此后出現的《落葉歸根》或是《無人區》成為為數不多的公路片代表。到了2010年的《人在囧途》和2012年的《泰囧》兩部影片問世，國產公路喜劇受到了大批觀眾熱捧。尤其是在2014年隨著《后會無期》與《心花路放》相繼上映，國產公路片被推向了一個白熱化階段?！逗髸o期》最終斬獲了6.5億票房，《心花路放》更是達到11.52億成為當之無愧的票房大贏家。在現代生活中，旅游成為了人們緩解壓力的重要手段，在路上對自由的追求和在旅途中的清靜反思無疑是最有效的情感治愈良藥。電影導演們正是發現了公路、旅途在電影敘事中的作用，極盡所能放大審美感受，使得公路片成為了一種重要的電影類型。

一、公路片類型化下的景觀

從接受美學上看，影視受眾總是在觀影中尋求審美愉悅來滿足自身的審美心理訴求。對于電影導演來說，他必須把握這種普遍存在的觀眾心理感受，但是這種觀眾的感受不是對日常生活的簡單經驗累積，它必須是建立在審美基礎上的最高境界的情致，是高度的經過導演編碼、加工、生產后的對觀眾產生指引的信息?！坝^眾總是讓自己的感知、想象和情感遵循著對象的指引和規范”。正是在這樣的原理下，導演在電影中各盡所能的編造著夢幻和想象。

縱觀美國經典公路片，公路、汽車、沙漠、峽谷等都是時常被設置的景觀對象，具有地理學意義上的指意功能之外，更多的是滿足了觀眾的審美想象。在導演營造的電影空間中，觀眾幻想著與影片主人公一道馳騁在廣袤無垠的公路上，盡情享受沿途的自然風光從而釋放內心苦惱，依靠景觀想象暫時逃離都市塵囂與“壓力山大”的現實生活。影片《后會無期》遵循了公路片所要求的景觀想象，滿足了觀眾的獵奇心理。在《后會無期》的片頭里，三個“廢柴”的故鄉——舟山東極島是個極其寧靜美麗的地方，導演別出心裁地將觀眾置身于中國最東邊的神秘土地。當他們的房子因馬浩漢失手炸毀后，這三人便無家可歸、從此背井離鄉。不難發現，片中使用大量的航拍賦予了蜿蜒、縱深的公路更高大全的視角。此外，四川西昌的綠樹茂林、濕地湖泊，內蒙古赤峰浩瀚的沙漠景觀不僅僅是為故事的發展提供場所地點，更是滿足了“韓寒粉絲”們的視覺想象，給影片增色不少。影片建構的各種原生態景觀對象都很好的滿足了觀眾期待，讓觀眾在想象中釋放壓力與宣泄情緒。

值得注意的是，在司空見慣的自然景觀背后往往還隱藏著另一種人文景觀?！缎幕贩拧分谐霈F的阿凡達大舞臺、夜市燒烤大排檔等獨具大眾文化特色的通俗景觀，通過喜劇化呈現顯得更“接地氣”。夜巴黎美發廳一場戲營造出的屌絲文化景觀是90后非主流、殺馬特們的日常生活反映。已經形成國民文化景觀的鳳凰傳奇《最炫民族風》及其廣場舞的設置更是將影片推至新的高潮。此外還有旅游景點特有的、為現代文藝青年所偏愛的民俗客棧景觀。如影片中屢次出現的大理梧桐客棧頗具意味。在寧浩展現的視角里，人們滿心期待的世外桃源、文藝之都如今已演變成大眾狂歡、一夜獵情的香艷之都。各式酒吧、俱樂部、夜總會等獵艷景觀都充滿了濃厚的荒誕與社會隱喻。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景觀想象不僅僅只是地理環境空間的展示，更多的也表現出對于文化生活的狀態反映。觀眾們隨著故事的發展，看到的不僅僅只是旅游景點，更是在路上的各色人等和當下的中國文化寫照。

二、反叛與逃離的人物生存狀態

反叛一直是美國公路片的經典命題。這往往表現在影片主人公渴望自由的內心訴求跟壓抑現實生活之間的矛盾所催生的一種逆反心理，從而體現出一種“反文化”“反秩序”“反權威”的鮮明特色。如影片《我心狂野》中尼古拉斯·凱奇飾演的塞勒為躲避戀人露娜的母親追殺走上了一條反叛之路。在經歷了防衛過當殺人入獄、保釋后與戀人私奔、遭遇販毒團伙鮑比的陰謀等重重險境后兩人最終忘卻過往、闔家團聚。雷德利·斯科特執導的《末路狂花》在延續了公路片一貫的粗獷風格之上更多的是女性對男性霸權的堅決反叛與覺醒。兩位女主人公路易斯和希爾瑪屢遭男性欺騙與傷害后予以反擊，因此惹上一樁命案，二人攜手沖向山崖時畫面定格的一剎那，她們的反叛之路達到頂峰。反觀國產公路片，其反叛的精神內涵也是一脈相承?！袄硐氲呢S滿與現實的骨感”正如《后會無期》中的馬浩漢和江河一樣。他們都是這個處于壓力社會邊緣的小人物。

《后會無期》中，馬浩漢點燃自家房子想要逃離日益蕭條的故鄉，到大城市謀出路。偽理想主義者阿呂厭倦了現實生活的乏味與僵化，逃離都市繁華毅然成為了一名自由旅行者。即便得不到他人認同也依然上路，只為追求自我認識與實現……同樣，影片《心花路放》延續了寧浩荒誕與黑色幽默敘事風格。片中耿浩是個不折不扣的“loser”（失敗者），不僅情場失意、老婆跟人跑了而且當他面對“小三兒”時所表現的的懦弱無力，更是加深了角色的“杯具性”。放不下前妻的耿浩內心充滿著矛盾與苦悶，在花花公子郝義的煽動下掀起了他內心的反叛和自我放逐，因此開啟了一段充滿荒誕與喜感的“獵艷之旅”。美麗的阿凡達女郎被基友郝義泡走、捷足先登；善解人意的“白富美”思晴對他悉心關照，卻沒想到在即將表白時發現思晴是個同性戀；夜總會潑辣的“東北妞”只走服務不走心，各種囧態百出的喜劇性笑果讓觀眾應接不暇。

“真正的喜劇比悲劇更富悲劇性，因為悲劇總是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給人以出路，而喜劇則是荒誕的直觀?！痹谶@兩部公路片中，主角們都是個挺“杯具”的人物，他們既是現實生活的逃離者也是反叛者，但是在逃離的過程中又是問題不斷，麻煩不斷。觀眾能在笑聲中反觀自身，感受到的是生活的艱辛。

三、情感治愈的內心體驗

作為類型化的公路片其獨有的狂野不羈風格背后是一劑撫慰人心靈的猛藥?！笆遣皇菍ι畈惶珴M意，很久沒有笑過又不知為何？”《心花路放》的插曲給出了我們啟示。耿浩的前妻康小雨就是當時那個去大理找音樂、找理想愛情的文藝女青年。導演雙線敘事的巧妙設置讓觀眾恍然大悟。耿浩的失敗愛情經歷在某種程度上是對現實社會青年男女婚戀狀況現實寫照。物質條件、家庭狀況、婚戀價值觀等多重因素的束縛讓很多青年男女無所適從，在觀眾捧腹大笑的同時更應該看到影片的真實目的——陰影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只有走出陰影，來到陽光下才能獲救。耿浩正是在經歷了一系列荒唐的獵艷之旅后終于明白解決問題的關鍵在于自己。走出失敗婚姻、重新出發就像防狼噴霧上寫的：“遇到問題正面面對，不要逃避?！?/p>

在使用與滿足理論中有一種“自我確認”效用，即“人物、事件、矛盾沖突的解決方法可以為觀眾提供自我評價的參考框架，引起對自身行為的反省并協調自己的觀念和行為?！睂幒频摹缎幕贩拧焚N近現實、貼近觀眾，具有極強的現實認同感與共鳴感。在主人公獲得治愈的同時觀眾也被治愈了，從喜劇鋪陳的感官娛樂刺激背后也收獲了為人處世的寶貴經驗——“放下”。相比之下，《后會無期》雖然取得了傲人的票房成績卻并沒有達到公路片治愈的目的。在影片最后，導演莫名其妙的給了男主人公江河一個圓滿的結局——走上人生巔峰，成為了一名暢銷作家。其結局的突兀與刻意圓滿讓人詬病，牽強的圓滿是導演對商業化類型電影的妥協。雖然討好了消費者卻無法給予故事的發展合適的邏輯，更無法給與觀眾審美心靈的慰藉，沒有給出問題的解決方式?！昂蟋F代是一種精神，一套價值模式。它表征為：消解、去中心、非同一性、多元論……”因此《后會無期》作為韓寒的導演處女作，他刻意的賦予電影濃郁的后現代主義色彩。影片一開始便已出場的胡生后來便不知不覺“人間蒸發”了，兩個廢柴和妓女蘇米驅車逃跑時把車開到了機場跑道上都呈現出一致的“碎片化”傾向。另外，影片中多處將看似哲理性的金句，比如“喜歡就會放肆，但愛就是克制”“你們的偶像都是明星，而我的偶像是一顆衛星”等等讓觀眾感受到的只不過是表面的說教。

公路片作為一種類型化模式在美國、西歐幾個國家已經得到了長期的檢驗與發展，相較之下當今的國產公路片也逐漸展露出了勃勃生機。公路片隱含的治愈功能以及它營造的特色景觀給觀眾設置了一個展開想象的無形的“場”，成為逃離現實壓抑與困惑的一種“避風港式”寄托。但需要注意的是，電影散場時觀眾又會被送回到現實。那么光有想象是不行的，想象背后、逃離背后應該是自我內心的審視與深層對話，我們不僅要在路上而且還要學會面對，學會成長。

[1]中商情報網.后會無期最終票房6.5億 票房口碑均完勝小時代3 [DB/OL].http：//www.askci.com/ent/2014/09/05/104031vqhy.shtml

[2]網易新聞.《心花路放》今下線 29天票房11.52億[DB/OL].http：//news.163.com/14/1030/04/A9PDKL6D00014Q4P.html

[3]史可楊.影視批評方法論[M].中山大學出版社，2009.

[4]朱立元，主編.當代西方文藝理論[M].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 ，2005.

[5]郭慶光. 傳播學教程[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