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賣云花賣云香

朱小旅

尹開云用3年的時間，為自己建造了一個香料王國，也為云南香料產業的未來發展之路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法國海岸南部有一個叫做格拉斯的小鎮，是全球著名的“香水之都”。這是一個因香水貿易而繁榮的地方，滿城茂密生長的茉莉花、熏衣草及玫瑰成為當地香水制造廠最天然的原料，著名的“香奈爾5號”就誕生于此。

與格拉斯相似的是，云南也是一塊得天獨厚的香料產地——跨多氣候帶的氣候資源和多樣的自然生態環境，400多種天然香料植物遍布全省。然而，與“香料之鄉”的美譽形成強烈反差的是，云南天然香料產業發展仍處于初級原料加工這個全球香料產業鏈最低端的位置?？梢哉f，云南在這條產業鏈里所扮演的，只是一個“花農”的角色。

兩年前，云南大學化學專業畢業、在煙草研究院香料研究所工作了15年的尹開云辭去工作，自掏腰包創辦了這間目前所知的中國第一家香水博物館。創辦香水博物館，正是尹開云想出來的應對云南香料產業薄弱的另類突圍法。

五臟俱全的博物館

昆明金鼎山北路15號，這幢黃墻紅窗磚木結構的兩層小樓并不起眼。但走進去，卻是一個浪漫的花香世界。

200多平方米的德馨香水博物館集實驗室、展示廳、資料室為一體。大大小小的容器瓶罐讓人仿佛置身化學實驗室，大肚子的蒸餾器里咕嚕嚕地冒著氣泡，剛從田地里采集回來的薰衣草擱在地板上，空氣中花香四溢，穿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正在記下一瓶香水的配方劑量。

博物館的另一個角落，記錄著香水文化4000多年的歷史。質地厚重的銅質蒸餾器展示著傳統的香精萃取方法；展示柜上陳列著“迪奧”、“香奈兒”等國際知名香水以及尹開云收集來的一些古老香水瓶；書柜上擺滿了與香料有關的各類書籍和圖鑒。

當然，比起聞名世界的格拉斯國際香水博物館以及花宮娜、弗拉戈納等可以供人參觀的香水工場來說，“德馨”的確很小。但重要的是，這里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據尹開云介紹，目前博物館開展的業務已經相當廣泛，除了可以免費參觀的實驗室，為少量會員提供私人香水定制服務，博物館還會根據開花的時節組織“芳香之旅”，讓人體驗從采花到將鮮花做成玫瑰糖、香皂、香水的樂趣。

沒有技術就只能當“賣花姑娘”

最開始讓尹開云萌生出開一間香水博物館念頭的，是2006年一次造訪香水小鎮格拉斯的旅行。

在那里，尹開云看到婦女們穿著當地的服裝，在日出前的玫瑰田里采摘花朵，大車大車的花朵被運進工廠，甜蜜的花香流經各種容器，最后在經驗豐富的調香師手中變身為一瓶瓶裝在精致玻璃瓶里的誘人香水，并銷往世界各地。

回國后，尹開云發現，昆明和格拉斯的自然條件非常相似?！霸颇嫌?7米至7600米的海拔跨度，這樣的立體氣候基本上可以種植世界上所有的香料植物。我們為什么不能像法國一樣發展自己的香水產業呢？人家一瓶香水可以賣上千元，我們要賣25公斤花才有1000元收入。沒有技術，云南的香料產業就只能一直處于下游環節，產業附加值很低。比如，愛馬仕有一款香水叫做‘云南丹桂，其原材料就是取自云南，但云南只能提供原料，沒有辦法自己設計香水?！币_云說，“其次，還有本土芳香文化的欠缺。我們的文化中缺少對香水的認識，沒有根，很難茁壯成長。法國的香水工業之所以發達是因為他們有歷史悠久的芳香文化?！?/p>

德馨香水博物館的誕生正是為了應對這樣的缺失。建館的靈感來源于格拉斯國際香水博物館，在尹開云看來，這種展覽陳列的方式，是推銷文化附加值很高的香水的有利方式。

“國內的香水工廠都是禁止參觀的，一般的企業也不會開展公益性、科普性的活動或是組織文化交流。而博物館的好處是它可以接受參觀、交流，利于傳播有關文化。香水博物館正好處在整個香料產業鏈的中間環節，我們既不是花農只負責種花和粗加工，也不是工廠負責生產然后賣到消費者手上，我們重在芳香文化的傳播以及對香料資源的探索、研發。只有提供這樣一個平臺，讓更多的人真正認識香水和香料文化，并對其產生興趣，才能為培養本土調香人才創造氛圍，從而更好地發揮云南得天獨厚的資源優勢?！币_云說。

所以，德馨香水博物館不只是一個供人參觀的實驗室，也是一所培養調香人才的學校，以及通過芳香文化的傳播連接香料產業和市場的橋梁。為了盡可能地傳播芳香文化，博物館的團隊還自建網站、微信公眾號和自有刊物，給大眾普及香料文化和香水的故事。

“香料之鄉”的產業轉型

醞釀了3年多的時間，2011年5月，德馨香水博物館正式開張。

尹開云辭掉了煙草研究院煙草香料調配師的工作，把幾乎所有的積蓄和精力都投到了博物館的建設上來。

而在此前的3年里，尹開云設想得更完美：他要親自去種花。很多人不理解，為什么一個白領放著城里輕松舒適的工作不做，而要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去種地？然而，種玫瑰的計劃很快宣告失敗?！案闪巳?，虧了三年。我們用同樣一塊300畝的地種出來的花收成只有花農的1/30?！币_云回憶。

投入與產出的嚴重不成比例，讓尹開云決定放棄親自操刀原材料生產。他自嘲，連法國的格拉斯都無法做到原材料供應和生產銷售的一體化，何嘗自己這個剛剛搭建起來的“手工作坊”？

放棄種花的尹開云把精力放在了為產品建立完善的商業銷售模式上來。目前，博物館的原材料主要依托于參股公司建立的種植基地，在昆明西山、楚雄、東川等地擁有上千畝花田，采用和農戶簽協議的方式收購鮮花。其中一部分用于提取精油，銷售給相應的香水化妝品公司，一部分用于制作自有品牌“德馨”的產品，開發包括精油、純露、手工皂、香水等上百種單品。尹開云介紹，目前他們已在深圳投資建成工廠，將產品引入生產線，下一步將籌備開實體店。

“他就是有一顆赤子之心的人，為了夢想不顧一切的人，而我就是被他這點吸引，所以一直支持他?！币_云的妻子高麗說。目前，高麗和學設計出身的總經理葉云秋，一人負責財務，一人負責品牌包裝和推廣，加上博物館另外的5名員工，這個8人團隊不僅維持了博物館的日常開支，還在去年實現了盈利，年銷售額約100萬元。

雖然是新生軍，這間小小的博物館卻引起了法國香水界的注意。2012年9月，在博物館和云南省香料行業協會的推動下，由市政府牽頭，昆明和法國格拉斯結為了友好城市，格拉斯市長甚至親自前來昆明訪問并開展行業交流研討會。為了給來訪的朋友留份紀念品，尹開云帶領團隊開始了香水的研發。最終，味道不同的幾瓶香水分別以四季命名為“春”、“夏”、“秋”、“冬”，另有一瓶取名為“翠湖春曉”，成為云南第一批完全由本土調香師自主設計的香水。

尹開云說，目前云南省整個香料產業的年產值大約在二三十個億左右?！叭绻@個產業開發得好，應該可以實現年產值百億元以上，成為云南繼煙草后的又一支柱產業?！?/p>

然而，設計香水作為一門結合著技術和藝術的工作，最難的還是調香人才的培養?！皬囊粋€有化學基礎的新人，到成為業界精英調香師，其過程艱辛且充滿不確定性。假如一家香水學校招收兩百名學徒，通過三年辨香學習，大概要淘汰一半天分欠缺者，再過兩三年，經過更細致的考核，又有一半人會被分流去做質檢、技術應用開發等。連年淘汰，八年后基本只剩三五人。三五人中最終可能只能成就一名頂級調香師。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過程?！币_云說。

不過，尹開云依然看到了本土香水制造的曙光。而他目前最大的夢想，就是先把博物館打造得更加充實和豐富，然后培養出自己的調香人才，用技術的突破為整個云南香料產業帶來變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