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竹園的竹子

李季

東竹園，是個以“竹”命名的小村，它用竹子做筋骨，以竹葉為衣裳，一年四季青蔥地棲息于綠水之畔。

東竹園每家的房前屋后都有竹子，比較大的竹園有三個：村前，忖后，忖東的池塘邊。池塘邊的竹園是我家的，臨水一周種著高大的樹木，幾棵柳樹斜倚著水面生長，成了孩子們夏天戲水的跳臺。

東竹園的竹子比較多。很多鳥都把家安在竹園里，喜鵲住在園里高大的槐樹上，麻雀把窩蓋在茂密的竹枝間。竹園的早晨和黃昏是屬于麻雀的，它們醒來后要交流各自的好夢，臨睡前要分享一天所遇到的高興事，總是嘰嘰喳喳吵個不休。平時，竹園是孩子們的游樂場。在相鄰的樹木間拴上繩子蕩秋千，在水邊釣魚、打水漂，夏天的午后拉扇草席在林子里抓子、拍紙板、睡覺，冬天追逐著打雪仗，好玩的游戲非常多。但春末出筍子的時候，竹園是不能進的。高高低低的竹筍密布在園子里，有些已高過了竹子，還頂著尖尖的腦袋比著往上長。很多竹筍不合時直地長到了門口、路上，家里來客，就成了下酒菜。

東竹園的生活和竹子息息相關，各種賴以生存的勞動用具、生活用品都離不開竹子。圍院墻和菜園的竹籬笆，房頂上的竹檁條，竹床，涼席，床笆子，竹椅，竹筷，連枷，鋤頭把，摟草的竹耙子，曬糧食的竹匾，篩子，竹籃，竹筐，扎燈籠、風箏的架子，瓜棚豆架，下河的竹排，登高的梯子……東竹園的衣食住行，都和竹子有關。就連竹葉都可以治病，抽一些剛生出還未舒卷開的新竹葉熬水喝，可以治口舌生瘡、牙痛。誰家辦喜事，也必定要折些竹枝纏上紅紙、粘上紅紙花，插在門口的房檐上，稱之為“喜花”。親人故去的前三個元宵節，要在親人的墳前插一桿竹燈，點上蠟燭，照亮親人的燈節。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床笆子是什么東西。以前的床比較簡單，就四條腿，中間幾根木條做橕子，必須要用竹片編一個密密實實的笆子放上，再鋪上軟和的稻草、褥子、床單，然后才能睡人。床笆子，是必不可少的床上用品，因此也成了“睡覺”的代名詞。在東竹園，睡覺有一個戲謔的說法，就叫“背床笆子”。

東竹園唯一的樂器當然是竹笛。笛聲里，有杏花春雨時的鳥鳴，也有北風吹過竹籬笆時的低吼；笛聲里，亮著金黃的油菜花，也亮著昏暗的小油燈；笛聲里，坐著村前的草垛，也坐著村后的水井；笛聲里，有幾桿竹子投影在西山墻上的寂靜，也有上百只連枷一起揮動時的熱鬧；笛聲里，告別著我未曾謀面的親人，也告別著頑皮的童年和少年；笛聲里，有東竹園的炊煙裊裊，也有異鄉風雪夜歸的長路漫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