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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姚炳《詩識名解》的治詩特點

2015-05-30 08:42藺文龍
學理論·中 2015年9期

藺文龍

摘 要:清代康熙時,程朱理學一度占據官方意識形態主流。姚炳能跳出此藩籬,治《詩》表現明顯的漢學傾向,對《詩經》博物學乃至乾嘉考據學的深入發展具有重要推動作用。

關鍵詞:姚炳;詩識名解;推尋詩義

中圖分類號:I222.2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26-0105-02

姚炳,字彥暉,浙江錢塘人,康熙諸生。生平事跡不詳。著有《蓀溪集》《詩識名解》等?!对娮R名解》十五卷以鳥獸草木分為四門,未有蟲魚,共涉及273種名物。先列所考名物,繼引各家之說,并分析異同,辨別是非,最后姚炳斷以按語。該書有康熙四十七年聽秋樓刻本、四庫全書本、丁氏八千卷■抄本、嘉慶二十二年校修刊本等?!对娊洝访镅芯?,自三國時吳國陸璣《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始,歷代不乏名著?!对娮R名解》能推尋詩義,有益經學,四庫館臣曰:“核其大致,可取者多,固宜略其蕪雜,采其菁英焉”[1],毛奇齡稱此書“考據之博,辨析之細,辨名物而義行其間,比類所及,必與六藝相證明”,雖體例不備,然“視蔡卞《名物解》、許謙《名物疏鈔》,固無愧色也?!盵2]可以說,《詩識名解》是名物考證史上重要的成果。

康熙朝,程朱理學一度占據官方意識形態主流,經學復古方興未艾,漢宋兼采成時人研究經學的重要思想。姚炳受時代風潮影響,《詩識名解》表現出以下四方面特點。

一是大量引用文獻考證,同時佐之以目驗。如卷十“游龍”,《釋草》以為紅草,《廣雅》以為馬蓼,姚氏引《本草》、陶隱居證明游龍非馬蓼,只是與其相似而大者,又名水紅草。又依《詩》中以游龍與荷花并舉,否定了游龍為山木之說。姚氏并不滿足于有大量文獻證明,而是深入田野,仔細考察實物?!敖袼t,俗呼紅蓼?!弊詈笤僖蛎煂?,進一步論證游龍即水紅草之說,姚氏:“游以水言,紅草生水中,隨風蕩漾,若泳游然,故謂之游龍?!盵3]這樣姚氏不僅廣泛征引文獻、目驗,而且通過以《詩》證《詩》和循名責實的方法考證名物,論證充分,使人不得不信。姚氏認為,盡管名物考證有時可以得益于目驗,但絕不可以今而泥古。如卷七《召南·采■》之“■”,古來眾說紛紜,《釋草》以小者為萍,大者為■;郭璞混為一物,以為水中浮萍,又名漂;《韓詩》以沉者■,浮者■;鄭樵以為■即萍之大者,皆不可食。姚氏否定了郭璞、鄭樵之說,肯定嚴粲“■可養魚,而不可茹,萍可茹”的觀點,同時又引《左傳》■蘩蘊藻之菜可羞鬼神和《毛詩鳥獸草木蟲魚疏》■可糝蒸為茹,又可用苦酒淹以就酒之說,證明■可食。姚氏認為盡管今世未聞有食■的,“要不可以今而泥古也?!盵3]420姚氏不僅能廣引各家文獻,而且能辨別異同,斷以己意而不盲從。姚氏常用“按”“今按”“愚按”“愚謂”“謂”“愚則謂”等詞語表示自己的論斷。如卷三《周頌·小毖篇》“桃蟲”條,先引《釋鳥》謂之鷦,姚氏辨之其非鷦鷯。郭璞謂之鷦,陸璣以為今鷦鷯,誤也。鄭氏謂鷦之所為鳥題肩或■,因《傳》附會。在引證各家之說后,姚氏斷之己意,愚謂。

“《爾雅》列桃蟲于鳥部,則固是鳥無疑。但以其亦有蟲稱,故借以為說。猶云:問其名若為蟲,睹其飛則維鳥,不可因其名而忽之。如武庚本為孤雛,乃能挾奄徐諸國以叛,事理之難測如此也?!盵3]

如卷十五《大雅·綿》之“■”,郭璞以為白■,陸璣以為柞,時人稱為白柘。鄭樵以為山柘,《通志》以為柞的別名,姚氏據《綿》《皇矣》《旱麓》駁斥■即柞的說法,最后闡明己意,愚謂:“■與柞自是二木,■而稱樸固是叢者,凡叢生之木未必能高大,若枳棘類可驗?!盵3]540這種實事求是,重視證據,同時又不泥于證據的做法,對清代考據學的發展無疑具有啟發意義。

二是兼收并蓄,擇善而從。反對以文害辭,改字曲解。如《周南·葛覃篇》之“黃鳥于飛”,黃鳥有搏黍、離留、栗留、黃鶯、黃鸝諸名。姚氏認為:栗離,聲之轉也。離鸝,字之訛也。黃鶯,取其聲也。黃鳥,從其色也。搏黍,因其時也。若倉庚、商庚、■黃、楚雀,恐別一族,否則《爾雅》不應復列。如馬陵,車前,車前,■諸條,皆連類相釋,此何不類舉而釋以黃鳥耶。其謂黃鳥即倉庚者,以《釋鳥》文,又有倉庚、黧黃之語,訛黧作■,遂以倉庚為■黃,因以■黃為黃鳥,一誤再誤。最后,姚氏警告讀者在閱讀時謹慎審之。[3]320姚氏反對以文害辭,改字曲解。姚氏云:“以文字害辭,說詩之大病也”[3]539?!缎⊙拧に脑隆分啊觥?,姚氏認為學者以■為■,是因其叢生卑小且與■相似之故,女桑謂之■桑也是如此。但是何元子據郭璞說,赤■好叢生山中,則非隰地所有,疑《爾雅》以女桑為■桑。又以《詩》亦云“隰桑有阿”為證,姚氏認為此語尤誕。因為“《詩》多以山隰對言,如樞■栲■漆栗之類,不必定是言山者非隰有,言隰者非山有也。且《唐風》云‘隰有■矣,而《小雅》云‘北山有■,若以山隰之義泥之,不兩相刺謬乎?!焙卧幽嘤凇吧节糁x”疏于對■桑的解釋,這是以文害辭說詩造成的結果。姚氏考證名物多以證據,反對改字就經的作法?!案淖肿鹘?,余素未敢信也?!盵3]33如卷二《四月》之“鶉”,《傳》以此鶉為雕,《正義》取《說文》之□證之,或云赤■亦名鶉?!读鶗省芬颉秱鳌酚枴鲋^當作□,姚氏認為《正義》、《六書故》則是泥《傳》而欲改詩也。姚氏云:“《禽經》赤■謂之鶉,《■冠子》亦云■鶉,火之禽,陽之精也?!龌税肯枨ж?,■羽高■,足證戾天之說。但與鳶并言,于義未■。舊說■屬,似是然?!币虼艘Πl出“改字作解,余素未敢信也”[3]228的感嘆。

三是能斷則斷,不斷則闕,以俟后來者考之。姚氏對歷代名物考證,多能間下己意,判定是非對錯,明確表明傾向??隙ㄖZ有之,卷二《雞鳴》“雞鳴蠅聲古今聚訟,余世父之論之稔矣?!盵3]332卷二《墓門》之“■”,姚氏先列《廣志》、《賈誼傳》、賈公彥、陸璣、莊子之說,最斷之以“何氏辨之■矣?!盵3]3360批評之語有之,如卷六《七月》批評蔡元度“貉之性不與物俱,不為物宗,故為居服為賤者之裘?!对姟费杂趧t有見于往,非必得之詞,言取則得之。蓋其時則可以為貉,其志在于取狐貍,緩于賤而要于貴”的說法“更支離”。[3]398卷九《綠竹》批評萬時華“手方采綠,忽念發之曲局,歸而膏沐,其想頭轉動處大可味”之說“亦覺鑿空?!盵3]438闕疑之語亦有之,如卷十五《常棣》姚氏引鄭玄、何元子、《左傳》、楊慎、來斯行各家之說證明■、跗、不三字可通用,因為各家論據皆確,姚氏無法斷判,于是“備錄其說存考”。[3]536姚氏無法判定名物為何時,則備列于后,以俟考者正之。姚氏認為物殊類而同名者很多,因此造成古今聚訟?!吧l琛?,《釋鳥》兩列,《山海經》所稱赤身白首的竊脂與《釋鳥》之“桑扈”絕異。姚氏云:“青雀,青質非淺,白嘴曲,食肉,好盜脂膏,與扈不倫,何以亦名桑扈。若因其毛色而名,又恐與竅藍之秋扈混?!闭且驗殡y以區分幾者之差別,又難以臆斷,姚氏認為“不可執此以泥彼”,采取一種存疑的處理方式。姚氏書中尚有許多表明其判斷的詞,如“明甚”“是矣”“其說未為誣矣”“此論快甚”“恐未然”“附會至此耶”“尤非理”“俱未可信”“不知何據”“其說甚稚”“豈不鑿而謬乎”“錄之以俟考”等不一而足。

四是考證名物時往往推尋文義,進而推求《詩》意。如《周南·卷耳》之“卷耳”條,《釋草》謂之苓耳,《廣雅》謂之■耳、胡■、棠■和■?!恫┪镏尽分^羊負來,陸璣謂耳■、爵耳,羅瑞良謂■菜、蒼耳。姚氏博考,認為還有豬耳、地苓葵、野茄、道人頭、進賢菜、喝起草、縑絲草共十八種名,實與卷耳同名。接著就借卷耳推尋文義,批駁了李時珍以《卷耳》為詩人思夫所作,姚氏云:

“此以采耳喻懷人,以頃筐喻周行。蓋謂《卷耳》微草,采之尚欲其盈筐,豈我意中所欲得之賢者不登位,而反棄置道傍乎?下章‘崔嵬高岡喻高位也,馬■仆■喻在位諸臣也。于是且酌■觥而勿至于長懷。正念之切而思之深,所謂朝夕思念,至于憂勤也。歐陽《正義》謂:后妃以采卷耳之不盈,而知求賢之難得,因物托意,諷其君子?!盵3]415

姚通過分析《卷耳》章節,以歐陽修《詩本義》為證,認為《卷耳》詩旨乃賢才難得官位,至繁欲求難得之才,以實至繁之位,是以思念憂勤不能自置也。姚氏據名物推尋文義方法固然可取,然因其言詩過于尊《序》,無以為正解。姚氏有時也隨文評論各家得失,并表明己意。如上引“雎鳩”,姚氏先否定了朱《傳》、鄭樵、揚雄以雎鳩為鳧類之說,接著又以摯與鷙通,摯無“至深”之義,考究出雎鳩鳧屬之說,實出于鄭玄。又引羅瑞良語肯定了雎鳩為乘居匹游鳥,進而證實了羅氏《關雎》乃“后妃之意,方樂得淑女與其君子相與,如雎之相為顧”之說的合理性,但“又未暢厥旨”,最后引姚際恒《詩經通義》之說進一步深化《關雎》之旨。

“雎鳩有此和聲,在于河洲游泳,并樂其匹偶不亂之意,自可于言外想見?!秱鳌分^‘摯而有別,夫曰摯猶是食魚,有搏擊之象,此但釋鳩之性習,不必于正意有關會也。若云‘有別,則附會矣。孟子‘夫婦有別,此(有別)二字所從出,豈必以夫婦字加于雎鳩上哉!詩人體物縱精,安能擇一物之別者以比夫婦!《列女傳》因云:‘人未嘗見其乘居而匹處,夫謂之有別,乃不亂群之謂耳,非異處也。今也云未嘗見其乘居匹處,則非所以比夫婦,亦大乖關關之旨矣?!盵3]315

綜上所述,姚氏考證名物博采眾家,質疑辨訛,區別異同,同時佐之目驗;兼收并蓄,擇善而從。反對以文害辭,改字曲解;斷則斷,不斷則闕,以俟后來者考之;把名物考證與義理闡發相結合。這四種治詩特點相互輔助,互相影響,共同編織出《識詩名解》在的詩學史上的地位。誠然,姚氏愛奇嗜博,以致《詩識名解》考證名物往往失之蔓衍;辨別鳳凰,與《經》義無關矣;將八鸞、和鸞列之鳥部;反對以三禮治《詩》等方面存有缺陷。然總體而言,此書能緊扣漢宋兼采的時代思潮,對《詩經》博物學乃至乾嘉考據學的深入發展具有重要推動作用。

參考文獻:

[1]永■.詩識名解提要//四庫全書總目[M].北京:中華書局,1981:133.

[2]倫明.詩識名解提要//續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稿本[M].濟南:齊魯書社,1996:167-168.

[3]姚炳.詩識名解[M].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5:464.

On the characteristics of Shi Shi Min Jie writed by Yao-Bing

LIN Wen-long

(Chinese Department, Shan xi University, Tai yuan 030006, China)

Abstract: When Emperor Kang xi of the Qing Dynasty, Neo Confucianism once occupied the mainstream of official ideology. Yao-Bing could jump out of the fence,and showed obvious tendency of Sinology,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promoting the development of “the book of songs” in the period of Qian long and Jia qin.

Key words: ?Yao-Bing;Shi Shi Min Jie;find out the meaning of the po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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