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女》背后的逸聞舊事

小芭

“白毛女”在中國是家喻戶曉的人物和故事，它以歌劇聞名天下，又以芭蕾舞劇再造輝煌，實際上它的藝術樣式遠遠不止這兩種。而關于故事里“斗爭”和“愛情”的兩條線索也在經年的各個版本中此消彼長，反反復復。讓我們一起來探尋一下《白毛女》背后的逸聞舊事。

連環畫《白毛女》

當年流行“小人書”的時候，《白毛女》出過很多種。最流行的一本連環畫《白毛女》是工筆人物畫家華三川的作品，在1965年出版發行?？伤鼜某霭姘l行到得獎，居然相隔了16年。1981年，他憑這本書獲得全國連環畫大獎。這部修訂后的連環畫由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一共有190頁。

歌劇《白毛女》里《扎紅頭繩》“人家的閨女有花戴，我爹錢少不能買，扯回來二尺紅頭繩，給我扎起來。哎！扎呀扎起來?！笔呛苤匾囊欢?，連環畫中自然也有表現。然而在1964年華三川創作《白毛女》時，那一幅“喜兒對鏡梳妝”曾被上級領導批評，說喜兒對鏡子不行，資產階級情調！叫他改成喜兒直面讀者梳頭。后來，經過據理力爭，總算保留了現在的這個畫面。1965年某一期《人民日報》的副刊版，就這幅內容的兩種畫面處理引起過文藝界的一番爭論。

不過，在1981年參加評獎前，作者還是對16年前的作品做過幾處修改，主要是突出了白毛女的“斗爭性”，表現她的堅韌頑強。首先，原稿中，喜兒藏進深山后曾偷偷回家，傷心愁苦;她在山洞中生下了地主的孩子，并把孩子埋掉，這兩處內容被刪掉。其次，改動了斗地主的場面，把喜兒憶苦后過度悲憤而昏倒，改成她勇敢地同地主做斗爭。再次，全書的最后一幅畫，喜兒和大春一起并肩下田去勞動，改成喜兒和大春同貧苦的村民一起結束了批斗地主，眾人出門，背景是剛剛升起的太陽，人們高舉長矛歡慶勝利。一部作品從毒草到重新面世再版，這是1980年代初時作者對于白毛女這個故事的理解。

另外，1971年，上海人民出版社曾經根據上海的同名芭蕾舞劇出版了一本連環畫《白毛女》，是革命樣板戲連環畫系列中的一種。注明由“上海新聞出版系統‘五七’干?！栋酌愤B環畫創作組”編繪，其實是由韓敏等人繪畫，可想而知，那樣的年代，肯定只能打上集體創作的標記了。去年榮寶齋春拍上，這部線描連環畫手稿以90萬元起拍，最后105萬元落槌。

同樣是1971年，河北人民出版社也根據革命現代舞劇編繪了一本《白毛女》，只是這個版本畫作一般，不怎么流行，現在已經很少存世了。

田華和陳強飾演1950年電影《白毛女》中的喜兒和黃世仁。

電影《白毛女》

電影《白毛女》是1950年拍攝的，水華、王濱導演，田華出演白毛女。電影在劇情上作出了不少改動，比如歌劇中喜兒在山中生下孩子，一直撫養他到解放，影片則讓這個“孽子”剛出世就夭折了。歌劇中大春戲份很少，他痛打穆仁智更是出于義憤。到了電影中，之前單純的家庭悲劇演變成家庭與愛情的雙重悲劇，喜兒在大喜之日被搶走，“賣女”加上“失妻”更強化了地主與農民的階級矛盾?！俺运煌诰恕?，電影仔細交待了大春在戰火中的成長，強調他的解放軍身份。影片最后一個鏡頭，喜兒恢復了滿頭黑發，依偎在荷槍實彈的大春身旁，兩人凝望著田野里成熟的莊稼，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法國媒體曾這樣評價這部影片：“《白毛女》是第一部在巴黎公開上映的現代題材中國電影。它讓法國觀眾看到了一部非常偉大的、抒情而美麗的、足可名列世界十大名片之列的東方作品?！?/p>

電影里，陳強飾黃世仁，他在1945年的歌劇里面就開始演黃世仁了，因為扮演這個大反派，陳強沒有少吃苦頭?！栋酌返母腥玖κ菬o窮的，據說在延安，看戲時有憤怒的戰士差點向演黃世仁的陳強開槍，此后部隊首長規定，觀看《白毛女》必須子彈退膛。

當年歌劇《白毛女》在延安城南新市場為群眾演出，引起轟動，廣大觀眾贊不絕口。不過，不少觀眾特別是延安農民，對《白毛女》結尾只判了黃世仁徒刑，紛紛提出批評，要求槍斃黃世仁。后來的演出中，黃世仁就被槍斃了。也有一個說法，是《白毛女》在中共“七大”首演后，第二天中央辦公廳給“魯藝”提意見，要求槍斃黃世仁。

陳強把黃世仁演得太像了，據說首演結束，毛澤東等首長去后臺看望演員，與他們一一握手，但走到陳強面前時，卻因入戲太深而緊皺眉頭，竟然不愿與他握手就走了過去。后來電影版《白毛女》還是挑中陳強出演，本來陳強不愿再演大反派，是導演王濱反復說服，他才上陣。拍電影時，他們駐扎在平山縣，結果房東也是對待演喜兒的田華很好，對他卻經常冷眼相待。陳強因為演黃世仁而出名，但也因為演黃世仁而成了“惡霸專業戶”。

1964年，上海市舞蹈學校排演了芭蕾舞劇《白毛女》。1971年，芭蕾舞劇《白毛女》被拍攝成舞臺藝術片，主導演是上影廠的?；?。?；〈髮а蓦m然在解放前就奠定了自己在電影界的地位，解放后又成功地拍攝了新中國第一部彩色戲曲片《梁山伯與祝英臺》和故事片《祝?！?，但這一回執導畢竟是剛剛從“黑幫”堆里解放出來之后的第一次，心中的忐忑自然是不言而喻的。而且由于“上面”頗多意見，桑導不免束手束腳。最后，影片“突出”了大春高大英武的英雄形象。

《白毛女》的拍攝用了13個月的時間，其中有8個月的時間耽擱在最后一場戲的拍攝上。影片結尾，大春帶領鄉親們鎮壓了惡霸地主黃世仁和穆仁智，喜兒和男女青年們參加了八路軍，大家奔向東方冉冉升起的紅太陽……太陽怎么拍才好？經過反復修改，最后出現在銀幕上的是這樣的畫面：霞云絢爛，碧野蔥翠，喜兒和鄉親們簇擁著奔向群山的主峰。主峰背后，一輪紅日正冉冉升起，光芒四射。緊接著，喜兒歡笑著轉過身來，燦爛的陽光灑在她的臉上，與她頭上的紅頭巾交相輝映。

演遍全球的《白毛女》

如果要說中國現代戲劇里哪個人物像西方的“朱麗葉”那么出名，那一定是白毛女了。

白毛女不僅歌劇和芭蕾舞劇出名，各地地方戲也都排演過《白毛女》。最早的是評劇，1945年歌劇《白毛女》誕生后，評劇就開始排演了，而評劇界的第一個“白毛女”居然是后來備受人們喜愛的小品演員趙麗蓉。1949年廣州解放之后，粵劇名伶郎筠玉欣然受命演出革命現代戲《白毛女》。這是粵劇兩三百年里頭一回擺脫商業色彩，演出革命現代戲。1950年在上海，滬劇團積極排演《白毛女》，并在1952年首屆全國戲曲會演上獲獎。1958年，馬少波、范鈞宏將之改編成京劇《白毛女》，由中國京劇院演出。還有越劇、秦腔、鼓詞、西河大鼓、長篇木魚書、川劇、新楚劇、潮州歌冊等等曲種，其中僅鼓詞就有三種不同版本。

有意思的是，白毛女還是當年走到境外的文藝代表。1948年5月，在夏衍支持下，《白毛女》在香港公演。當時全國尚未解放，演出困難重重，但是受到熱烈歡迎。據當時扮演喜兒的露玲女士回憶：“排隊買票的人群把九龍普厭大戲院都圍成了圈。有的甚至從澳門、新加坡等地趕來。有的為了買張戲票還帶著行李在戲院門口過夜?！?/p>

1951年7月，中國政府曾派出了以周巍峙為團長的中國青年文工團，前往蘇聯、東歐9國和維也納等地巡演。歌劇《白毛女》作為新中國最杰出的文藝作品之一隨團走出了國門。曾隨中國青年文工團出訪的張守維（楊白勞的扮演者）撰文回憶，在奧地利，有一位被法西斯殺害3個兒子的老太太，《白毛女》演到哪里她就看到哪里?！芭R別時，她含著熱淚對我們說：‘我本來是沒有活頭了，但從你們的《白毛女》中我看到了希望。感謝你們！’”

歌劇《白毛女》榮獲斯大林文藝獎二等獎后，不少國家翻譯出版了《白毛女》劇本，蘇聯、東歐等國還紛紛將其搬上舞臺演出。如捷克斯洛伐克即在這一年上演了捷文版的話劇《白毛女》。當然，演出歸演出，老外也不一定都理解。

據曾跟隨中國青年文工團出訪東歐的第一代喜兒王昆回憶，在捷文話劇《白毛女》中，楊白勞到黃世仁家后，首先把大衣脫下來掛在衣架上?！皩а輪栁覀兊囊庖?，我們說，這個不行，沒有這樣的。他說：‘他穿的是破衣服呀！再說外面下這么大的雪，進屋他怎么能不脫外衣呢？’我說：‘我國的地主不會讓窮佃戶這么做的，另外，佃戶不可能外面穿著外套，他只有一件單薄的棉襖，室內、室外都是一件衣服?！f：‘哎呀！不可理解?！?/p>

1971年，中央芭蕾舞團出訪阿爾巴尼亞、羅馬尼亞、南斯拉夫等國演出舞劇《白毛女》。1972年，上海舞劇團出訪朝鮮和日本時，也演出了《白毛女》;1977年，該團又前往法國等歐洲國家上演《白毛女》。

歌劇《白毛女》的演出史

1945年4月28日，也就是中共七大召開的前一天，延安魯迅藝術學院集體創作的五幕歌劇《白毛女》在延安中央黨校禮堂為大會做了獻禮演出。王昆飾喜兒。

1945年10月后，抗敵劇社音樂隊和舞美工作者協助華北聯合大學文工團在張家口排演了修改了的歌劇《白毛女》。日本舞美設計師小野澤亙在抗敵劇社擔任歌劇《白毛女》的舞美設計工作。

1946年秋，聯大文工團撤離張家口來到冀中，于11月駐于束鹿縣大李莊一帶，《白毛女》隨之也在冀中各地演出。除原有演員外，郭蘭英也飾喜兒。

1947年底到1948年初，華東野戰軍六縱文工團在部隊巡回演出歌劇《白毛女》，新四軍女戰士曉葦演喜兒。

1949年華北文工團在長辛店復排歌劇《白毛女》，年僅24歲的前民出演楊白勞，演出非常成功，他與王昆的喜兒珠聯璧合，1950年，他們演唱的《白毛女》被灌制成共和國第一部歌劇唱片，成為許多人學唱的范本。

1951年歌劇《白毛女》榮獲斯大林文藝獎二等獎，曾赴蘇聯、東歐等國演出。

1962年5月，紀念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20周年，舒強導演復排歌劇《白毛女》。王昆最后一次出演《白毛女》，那年她36歲。

1977年2月，曾任中央歌劇院院長的著名作曲家王世光和當時中央歌劇院駐團作曲家黃安倫將歌劇《白毛女》重新配器，在北京連續上演4場。郭蘭英扮演喜兒。

1985年，為紀念反法西斯戰爭勝利40周年和《白毛女》上演40周年，中國歌劇舞劇院重排歌劇《白毛女》，彭麗媛成為出演喜兒的一員。演出后，彭麗媛受到時任中央政治局委員、書記處書記習仲勛的接見。1990年彭麗媛在其中央音樂學院畢業演出《白毛女》中再次飾演喜兒。

1995年5月，為紀念歌劇《白毛女》首演50周年，中國歌劇舞劇院重排《白毛女》在京公演。歌劇將原5幕200分鐘的戲濃縮為4幕120分鐘的戲，以新的視點加強喜兒和大春之間的感情主線，引起爭議。

2009年11月，中央歌劇院的《白毛女》演出于人民大會堂，導演陳薪伊。

2011年6月30日，中國東方演藝集團推出新版歌劇《白毛女》，在國家大劇院首演，并連演5場。譚晶出演喜兒。

2015年，為紀念歌劇《白毛女》首演70周年，文化部組織復排歌劇《白毛女》，11月6日至12月17日，《白毛女》將在全國巡演19場，首站為革命圣地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