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凡 凡人“武林”不平凡

王皎 唐依敏

廖凡是個專注當下的人，這一次，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影片《師父》中跌宕的民國武林江湖事，師徒情，男女愛。不管柏林影帝曾被點過多少贊，他現在都不太愿意提起，“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它只是漫長旅途中的一個點，老不過去多糟糕?！眲e總盯著自己，他更愛看周圍有趣的人和事，半年的《師父》拍攝，他看到了徐浩峰的爺們兒，發現了老友小宋佳別樣的美。

“師父怎么樣？”

“太帥！”

“師娘怎么樣？”

“美！性感！”

“片子怎么樣？”

“過癮！”

采訪之前，去看了《師父》的首映，放映結束互動的時候，滿場都是這樣的喊聲。

第二天下午，便見到了廖凡，我們在前門附近一處相當有民國風的博物館采訪，拍攝。那天霧霾爆表，不過他的狀態卻是晴到爆表的。

“有沒有覺得廖凡特像李小龍？”拍攝時，眼神毒辣的時尚女編輯就竊竊私語起來，當然話題也涉及他的胡須有型，身材性感，瘦而結實，幾個小時的碎碎念，也是歡樂多。

回歸正題，導演徐浩峰也特認真地說過，廖凡和李小龍神似，這個角色一早就相中了他。廖凡也是徐浩峰導演的書迷，“當時我看到劇本就非常喜歡，而且之前我也看過徐導的其他小說，比如《道士下山》、《逝去的武林》。而《師父》的表達方式和以往武俠片完全不同，更實在，更實際，更真實，沒有替身，沒有特技，這都很吸引我?！?/p>

只是，廖凡第一次拍武俠，出演詠春高手，要承擔一個門派的全部未來，神似和吸引對他來說，還不足夠。

“我最大的困惑就是沒有任何武術功底，我跟導演提了要求，我說能不能給我一年的時間讓我去學習和練習，如果一出場一起手不像那么回事，要露怯，可不是我希望的。此外，我喜歡在一段很長的時間內只做一件事情，純粹，排除外界對我的干擾，變得簡單，那種感覺讓我很享受。而且，對自己的耐性、定力都是一種考驗?！?/p>

這事兒，被徐浩峰導演哈哈一樂就否決了。他說練一年練三年都不一定成為武林高手，給廖凡的時間只有兩個月?！拔液塥q豫，很割舍不下這個劇本，人物讓我很有觸動。為了拉我“上鉤”他就說：“廖凡你放心，你要是失敗了就是民國武林的失敗?！碑斎贿@是一個玩笑，但是我選擇信任了他。導演出身武術世家，他先當了我的師父，教我練習。兩個月的準備，三個多月的拍攝，半年的時間里，我一直在不斷地重復練習，對練武的人來說，時辰特別重要，可以事半功倍的時間，是早晨四點。這半年我都在堅持早起。我有好幾段打戲，使用的兵器都不同，最起碼是有三種武器，八斬刀，日月乾坤刀還有六點半棍，而且六點半棍這場戲很重，我就把一天分成好幾段來練，為了迅速掌握拳理，這半年也幾乎沒有休息?！?/p>

說話中，我們的拍攝也轉了場，從室內走到室外，來到前門的一條胡同巷子里。天色已經暗下來，走路帶風的廖凡還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澳鞘怯暗郯??！薄熬褪?，廖凡?！辈唤^于耳的聲音，廖凡只顧一路向前地走著。

一個停下來配合攝影師拍攝的瞬間，一個老爺爺拿著糖葫蘆走了過來，特別投入地說著“真好吃”，沒多看廖凡幾眼，他反而樂地笑了。

有話這么說廖凡“戲里是一個門派的未來， 戲外有一個影帝的擔當?！?/p>

廖凡卻對我說，“別把我當什么影帝，我也會覺得胡同里有意思，因為，我只是挺正常一人兒?！?/p>

Q = 《北京青年》周刊A =廖凡

我某個瞬間的狂放和李小龍有些相似

Q：這個片子沒有花哨的表演性的功夫展示，大多都在對抗，你在練習的時候，做了哪些特別的準備？

A：練體能，體會拳理。所有的招數在拍攝之前要根據場地，兵器一招一招套出來，再迅速記住它，練熟。不花哨，往往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內交手，幾招之內分勝負，絕不拖泥帶水，也不會有表演性的優美，甚至有點“難看”。導演跟我解釋“真正的殺人技藝就是這樣，偷雞摸狗地就把人給弄死了?！?/p>

Q：拍攝時有沒有受傷？

A：大傷沒有，但是磕碰肯定是有的。精神一定要特別集中，因為不是你一個人在表演，有很多人跟你配合，稍微有哪一方出錯，就會對不上了。當然導演想達到的狀態還不是一個套路上的配合，而是真實的，對打的感覺，我們追求這樣的效果，出“意外”就一點也不意外了，我所有的手指頭都被砍過。記得最后一天我們拍的是開場戲，有一串對打，因為招式不同，兵器不同，本希望一條過，沒想到剛開拍我就被人一刀砍在腦袋上了，迅速地就起來一個大包，所有人都傻了。但是那天還要殺青呢，只能敷完冰繼續拍。好在都沒有什么大礙。

Q：徐導覺得你神似李小龍，拍攝和練習的時候，有沒有覺得跟他隔空對話，或者“被附體”的感覺？

A：李小龍是全世界武術迷的偶像，某個瞬間讓我感覺到有一種狂放跟李小龍有些相似，已經讓我很滿足。別的也沒有多想。

Q：每天在不斷的習武中修行，很少休息，會很透支吧？

A：其實這種感覺是讓人癡迷的，學武會變得癲狂，很容易就陷入到自己的一個世界當中，很享受。

Q：享受和現實的跳脫嗎？

A：因為那個時候你跟外界的接觸是很單一的，完全沉浸在角色中，以至于中間有一次和同事上街去辦事，我都覺得那個大街完全陌生，看什么都覺得跟我沒關系，把自己已經屏蔽了?？匆娦腥?，又覺得都有殺氣，感覺自己隨時都要出手。

Q：“殺氣”之外，最吸引你的是什么？

A：能夠把這些招數順利地演繹出來很過癮，但也不容易。每一場戲的動作都不一樣，都是新鮮的。你會覺得完全跟小時候看到的武俠片或者是香港武打片不同，除了這些武術之外，我對使用武術的這些人，他們之間的故事、規則，很感興趣，民國時期的武林中都是很有分寸的人。

Q：聊到這些掌故，你也看了不少書吧？

A：劇本提供了足夠的想象空間，但為了更好的感受那種氛圍，我還是看了不少民國時期的掌故和小說。不一定都是主流的，也有坊間傳聞的，特別有趣。你會覺得那個時候的人都是各自有各自的風骨，徐浩峰的小說也特別深地體現了這一點。

心死也是一種重生

Q：電影有一個細節，師父不讓自己的徒弟再做腳夫了，幫他擺了個書攤，把武行的人和文人結合了起來。

A：咱們老覺得武行的人行事粗獷魯莽，與文人截然兩類，實際并非如此。特別是民國時期的武林，那些習武的人把文人丟棄的一些傳統又堅持了幾十年，作為他們的行事準則，這段歷史其實非常有趣。

Q：你覺得陳識這個角色和你特別相似和特別反差的點在哪？

A：陳識這個人還是很有性格魅力的，但是每個人對他的判斷是不一樣的，比如說他的擔當，他的隱忍，他去背負的責任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理解的，也許會有人覺得他心狠手辣，甚至可以說是不擇手段，但是到最后他發現他還是過不了自己的良心，那是個他沒有算到的意外，當那個意外出現，他突然一下真的看到了自己，審視到了自己，所以那個時候他選擇放下，但是放下其實會更精彩。在生活中，我會完全投入地去做自己的事情，并去享受這個過程。我們都有極致的一面，但我沒有他武功高啊。

Q：但你卻給這個武功高的人賦予了不少柔情。

A：硬漢必須得柔情，肯定是的。他的徒弟死了，可能那個時候他也心死了，但心死就是一種重生的開始。

Q：導演也說道，當下社會人和人之間有很多利益關系，片子中最初師父也是想要利用徒弟的，但是最后徒弟出了事，師父的表現就帶有巨大的人情，你怎么看這個出了事之后，情感的變化？

A：從那個時代的傳統來說，拜師之后，生命都是可以給師父的，真出了事情，父母對師父都不能怪責，這之中本就有著巨大的信任在其中。此外，我也覺得，如果你在任何事情都沒有出的時候就柔情四溢，并不值得感動和同情，不值得讓人去動容，只有面臨節點，你的柔情才會有意義，要不然只是一個濫情而已。

Q：你和徒弟的對手戲并不多，但整部片子你們的關系確是重要的一條線，私下一起討論的多嗎？

A：的確同場的機會不多，往往他在拍的時候，我也在努力練習自己下一場要拍的動作，但也在努力拉近我們的關系，努力進入戲中的狀態?？蓪嶋H上在這個戲當中有一個細節，師父利用徒弟，其實是被迫的，中了人家的招，但是撤不出來了，為了爭一口氣，只能順勢往前走，那個時候以后似乎我就再沒看過我徒弟一眼，沒辦法去對視?！拔叶畾q的時候，我師父跟我說你是一個門派的全部未來，今天我把這話說給你聽?！碑斘覍ν降苷f出這個，其實他已經預示承擔責任，我承認了你，我們倆的關系拉近了，但也是一個訣別。整部片子節奏很快，往往，你還來不及想就已經被情節推著往下走了。

一見鐘情肯定有

Q：哪場戲 NG的次數最多？哪場戲拍得最酣暢淋漓？

A：總體還都比較順利，要說拍得最酣暢淋漓最難忘的是和宋佳在那條凳上坐著互訴衷腸，同時還不停地跟人打，實際上那是兩個人挨得最近的一次，也就是那么一次不設防，敞開了心扉。他說了他的故事，我說了我的故事。那場戲拍了兩個通宵。導演也很高興，拍完了就說“廖凡，這張條凳你應該收藏起來?！蔽覇枮槭裁?，他就說“六點半棍以前也出現過，但是沒有打過全套，這一場戲，你非常順利地把全套都做出來了，這是一個非常有意義的事情，這把條凳你一定要收藏起來?！蔽艺f“那好吧，那麻煩您，攝影師還有宋佳在上面簽個字，然后他們就真的在上面簽了字，我就扛回家去了?！爆F在那張條凳還在我家。

Q：說到戲里面你和宋佳的感情，倆人沒有坐上同一班車，看片的時候就有人在問，到底師父和師娘是怎么個結局？

A：所有的觀眾應該會有一種情緒，就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手拉手，平平安安奔向幸福的生活。但是導演本人不喜歡這樣的結果，他就不愿意滿足大家的情緒，的確很多人看，會覺得心里別扭。但是我倒覺得有一個想象的空間，我挺喜歡導演的這種處理的，你會往后再去想，也許他們碰上了，也許他們沒碰上。本來故事的開頭是一個臨時來了的南方拳師，預計住兩年，他要找一個生活上的伴侶，一個是他本身有這個需求，二是他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和計劃，但他相中的是個有故事的女子，兩個都是有故事的人，一來二去把感情弄成真的了，相互傾訴了衷腸，最后陰差陽錯沒有一起走，又回到了他們最開始的計劃，本來他們就是要分開的。

Q：在片子里，你對師娘宋佳一見鐘情，在現實生活中，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A：一見鐘情肯定有，必須得相信。

Q：師父帶回80只螃蟹，師娘50，師父30，這個梗，大家看得也樂，女孩子覺得這樣的男人很暖，你覺得自己也是這樣的暖男嗎？

A：哈哈，那是師父的魅力?，F實當中我是個特正常的人，特普通，特隨性。至少在工作上，還是由著性子去做的，有多大回報，是商業片還是文藝片都沒有關系，只要故事好，導演好，角色好，我能夠演得很過癮，就愿意干這個事，這種狀態我很享受。

過程比結果重要，人比事重要

Q：你也不太糾結與過往的成績，即便非常閃光？

A：我覺得過去的事，就是你漫長旅途中的一個點，過去就過去了。老過不去那太糟糕了，那這個人都被這個事給帶跑了，就停留在原點了。我不想這樣。

Q：看來你對自己有要求，又不是特別自我中心主義？

A：你要老關注自己太無聊了，你身邊有那么多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事情，你老關注自己多糟糕啊，老看著自己的腳跟多糟糕啊。

Q：講講你欣賞的男性？

A：徐浩峰導演。他在工作的時候非常非常的努力、睿智、很幽默、溫文爾雅。我們現在看到他，總是沉穩的，不急不緩的一個人，很難看出他是小時候練過武術的?？墒撬谑痉秳幼?，在拆招套招的時候，你會突然覺得他變了，完全超出了他本身慣有的節奏，迅猛有力，你會不自覺地“哇”地驚嘆。在《師父》的拍攝中，我覺得他非常爺們，能文能武，而且他很樂在其中地干自己喜歡的事情，沒有任何雜念，他是我的偶像，值得去尊敬。

Q：你們惺惺相惜的地方在于？

A：我覺得我也是這樣一個人，終于聊到這了。我非常榮幸地去參與他的電影制作，很高興。所以老有人問我對票房怎么想，我覺得過程比結果重要，人比事重要，是不是？不是湊熱鬧，看完了以后也很高興，有這樣的觀眾，我覺得就是成功。

Q：講講你欣賞的女性？

A：我們戲里面拍得那么美、那么好看，都給我驚著了的人，原來在我身邊潛伏了十幾年，沒想到宋佳穿上旗袍還能夠是那樣的。我覺得她是中國這幾年女演員當中很少見的，那么干凈又那么有生命力。也跟我若干年前和她一起在拍 《天黑請閉眼》 或者 《好奇害死貓》 時完全不一樣了，她在積極綻放，又積淀了成熟。非常好。

Q：大家當你是文藝男神，不拍戲的時候，有什么愛好？

A：我不大喜歡這個稱謂，我就覺得自己是個普通人罷了。不拍戲的時候，我喜歡騎車，雖然北京并不是一個適宜騎車的城市。天氣好的時候也愿意去跑步，專注在跑上，速度可以自我控制，可以慢慢悠悠地去感受生活。我也會買菜做飯，過正常人的生活嘛。

Q：出去的時候，希望大家認出你嗎？

A：基本上在我生活的小區，沒有什么人“理我”了，大家都覺得很正常。我覺得保持這種正常挺好的，其實是他們對你的一種適應、一種尊重。記得有一次在柏林，趕上我過生日，大家一起在餐廳吃飯，中間進來一位中年女人，覺得特別眼熟，后來反應過來，就是德國總理默克爾。大家就是跟她說聲hello，或點個頭，沒有刻意怎樣，就好像說她下班了，就成了這個城市里最普通的一個人，回到了自己本來的生活，這樣多好，生活本來不就應該這樣嗎？

Q：在戲里經常會演繹不同的人生，各種跌宕起伏的際遇，在生活中，你在努力達到怎樣的狀態？

A：平和。把那些激動的情緒，留在工作中就好了。

Q：你怎么看待優雅生活？

A：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別被框架束縛，優不優雅就讓別人來評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