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遠東林業產業集群：俄中合作的現實與潛力

安東諾娃HE　林琳

摘要：林業是俄羅斯遠東主要經濟部門之一，產品主要用于出口。由于木材加工尤其是深加工能力較弱，產品在國際市場上競爭力不強。其產品主要出口中國，以原木和鋸材為主。近幾年中俄林業合作加快轉型升級，中國開始加大對俄遠東林業投資力度，不但投資林業基礎設施建設項目，還投資木材深加工項目。

關鍵詞：林業；俄羅斯；遠東地區；中國

中圖分類號：F351.26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0961（2015）03-0025-05

一、遠東林業產業集群地域結構

歷史上，俄羅斯遠東地區總是使用當地所產木材，因為其木材消費需求有限。向市場經濟轉型導致這種需求進一步萎縮。因為交通運輸上的局限和比西伯利亞的木材競爭力差，所以遠東木材很難進入國內各市場。這就促使遠東林業企業將目光轉向東亞各市場。中國在這里起著關鍵作用，并且這個作用越來越大，研究“中國之手”影響俄遠東林業產業集群的規模及其正負能量十分必要。

現在，我們就以遠東南部幾個幾乎占遠東全部木材產量和出口量的地區為例，研究俄中合作的潛力（見表1）。

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濱海邊疆區、阿穆爾州森工生產的發展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地理位置，其中包括靠近中國。2012年，這三個地區占遠東聯邦區木材出口總量的99.7%，其中絕大部分出口到了中國。還有一個與中國毗鄰的聯邦主體——猶太自治州在遠東木材生產和出口中的占比微不足道，不過由于這里的木材完全出口中國，因此中國影響的結果也令人感興趣。

目前，誰在這個市場運作？2000年代以來，林業產業集群中1990年代成立的許多小企業被大公司包括外國大公司排擠，其中有幾家俄羅斯公司，如捷爾涅伊木材公司及其伙伴日本住有公司、控股公司RFP集團、濱海森工集團公司、阿爾卡伊姆公司、企業營銷公司及其加拿大與中國伙伴凱賽·福雷斯特木材公司（Cathay Forest）。實力雄厚的競爭者紛紛來俄遠東爭奪木材產地，雖然出于不同目的，但是大多關涉出口原木、拓展木材市場，以及打入其他原料產業。中小企業盡管保持了數量居多態勢，然而它們在林業產業集群產值中的比重卻大大減少了。

二、東北亞木材市場中的俄遠東：本國關稅政策的影響

2007年以前，俄遠東木材在東北亞市場（未加工木材的95%和極少的鋸材）一直有競爭力，這一方面由其中未加工木材居多的外部需求結構所決定，另一方面則受制于遠東木材加工業不發達，不能供給外部市場有競爭力的木材產品。

這種狀況客觀地說是不穩定的：生產廠家只要不能自行創造需求，就會在選擇上不自由。東北亞木材市場的需求量受到這些進口國調控，也就是說市場上特別是中國市場上出現買主獨家壟斷局面，它們也可以相應地調控供給量，從而吸引不同國家的木材出口商。

這種情況在2008-2009年也曾出現過，那時俄羅斯聯邦政府在影響林業產業集群產品結構的嘗試中改變了本國木材出口的關稅稅率，中國在遠東木材出口中占比越來越大，把原木出口稅上調至80%，以使其出口沒有效益。這就可能迫使木材采伐企業首先是那些實力雄厚的企業著手興建木材加工廠，生產高附加值產品（在這種情況下是創新型就好了）。那么，這種產品在那些早已被在木材加工領域持續運營的生產商占領的國外市場（中國、加拿大、美國、瑞典、芬蘭）會受歡迎嗎？對這個問題，國家領導層似乎很樂觀。指望中國繼續購買俄羅斯鋸材是沒有根據的，因為實際上鋸材在市場上并未占有顯著地位。

嚴酷的現實駁倒了上述那種樂觀主義，因為俄出口商雖然喪失了原木市場，卻沒能打入除鋸材外的其他產品市場。結果是，本國木材出口額6年內減少了23%，即由2007年的92億美元減少到2012年的75億美元。在此期間，俄損失了74.2%的原木出口實物量，僅僅增加了18%的鋸材出口、11%的膠合板出口、9%的紙漿出口。

有著近乎單一木材產品市場的俄遠東地區形勢卻嚴峻得多：2007-2012年，這里木材出口額下降了56%（由154萬美元降至96萬美元），東北亞地區的中、日、韓等傳統伙伴轉向了其他木材市場（新西蘭、加拿大、美國）。2008年世界金融危機使形勢更加惡化，俄遠東木材出口量進一步減少。雖然中國需求萎縮最小，但還是嚴重影響了俄遠東木材出口量，并引起林業產業集群經濟指標的下降。2009年下半年中國經濟開始增長，促進了木材市場的繁榮和俄遠東木材出口規模的擴大，從而在一定程度上使該行業得到復蘇。

三、中國在俄羅斯遠東地區木材出口中的作用

俄遠東主要向中國出口原木和鋸材，進口深加工木材制品（板材家具）。對中國市場的緊密依賴關系是在最近10年形成的，這期間中國在俄遠東木材貿易中的地位逐漸加強。2001-2008年中國進口木材的數量增加了2倍，致使中國在遠東木材出口中，占比越來越大，而日本和韓國的占比則在縮小。

2000年代以前，日本市場居于主導地位（20世紀60年代蘇日補償貿易協定開始生效，蘇聯用原木換取日本的林業機械設備）。盡管日方對產品質量要求很高，但還是占到蘇方木材出口的52%，而且日本市場價格總是高于中國和朝鮮，這對蘇聯很有吸引力。2000年代以后，發展迅速且對木材質量要求不高的中國市場變得更有吸引力。臨近2009年的時候，中國在俄遠東地區木材出口實物量中的占比達到85.3%（2000年為29.5%），后來在該地區的木材出口占比也都持續上升。進口的俄木材大約60%發往中國東北的三個省區——黑龍江?。ㄕ?0%）、吉林?。?5%）、內蒙古自治區（5%）。中國木材加工工廠約95%分布于邊界地區，對原木進行初加工后再銷往內地進行二次加工，然后出口到俄羅斯和其他國家。在大連和綏芬河建立了加工俄木材的大型加工廠。

俄木材進口商主要是中國一些小企業。它們作為中間商與俄遠東木材采伐企業簽訂合同，盡可能不讓俄羅斯人直接供貨，而由自己把木材轉賣給加工廠商。近幾年，中國人在俄境內建立了自己的木材采伐和加工企業，主要是為了使用自己的二手排鋸對木材進行最簡單的加工。endprint

2007年以來，雖然俄方稅費提高和木材加工量增多致使原木出口數量減少，但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木材產品仍主要面向國外市場。2012年，該地區生產的70%左右未加工木材和鋸材90%（98萬立方米）供出口。其林業產業集群產品繼續定向于中國起主導作用的東亞市場，盡管無論從價值額還是實物量考察中國在原木出口中的占比都開始下降（參見表2）。這與最近4年中國加大美國、加拿大、新西蘭原木進口量有關。對俄羅斯鋸材的需求雖然保持下來，但中國基本上是把它當作加工原料。

濱海邊疆區在原木出口上比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更加依賴中國，因為其所產原木幾乎都出口到了中國（參見表2）。

濱海邊疆區有許多得到中國資金投入并且通過冒名頂替者運作的小公司在從事經營活動。這個尖銳的問題與非法采伐柞木、水曲柳等珍貴硬木落葉樹種有關。據世界野生動植物基金會估算，2012年濱海邊疆區采伐了90多萬立方米柞木（許可限量不超過45萬立方米）。非法采伐導致有蹄類動物棲息地縮小，從而直接影響到阿穆爾虎（東北虎）的數量。隨著旨在建立地方木材流通統計制度的《濱海邊疆區境內木材流通領域關系調整法》（2013-12-19，邊法字第332號）的出臺，制定者們預料，應該能理順采伐地到使用地的木材流。幾項重要法律修正案應該對此亦有所促進，如《俄聯邦森林法典》修正案。這些修正案規范了珍貴樹種木材標志（嘜頭）實施方法，也包括其他內容。然而，有一點會引起顧慮，那就是這些修訂后的法律將使合法的林業企業的經營活動條件嚴苛起來，卻對“非法企業”無能為力。

中國企業界正與阿穆爾州的林業企業積極協作（實際上該州采伐的全部木材都以未加工的形態出口中國）。中國企業主們在該州進行經營活動，從事木材采伐并向本國發運。2011年，該州向中國出口原木達54.7萬立方米，價值6950萬美元（比2010年減少27%）。此外，中國人開始較多地采購廢棄木料，它們占該州木材出口總額的5%（5800噸，比2010年增長近18%）。木材是該州出口的重要產品，2011年出口總量中木材占34%。由于中國市場需求低落，這個占比目前降至17%。

猶太自治州林業產業集群產品也完全面向中國。在這種情況下，中國人紛紛興建自己的木材采伐和加工企業。十大林業資源租戶中有3家是中資企業（生態木業公司、新華木業公司、華興公司），它們的采伐量占木材采伐總量的大部分，全自治州木材銷售總量的32%（2013年初）是由它們實現的。出口稅上調后，該自治州木材出口額出現下降，降幅高達50%。在這種情況下，原木和鋸材開始按比例對華出口，原木出口下降了7/8，鋸材出口增長了5倍（參見表3）。

鋸材產量增長是依靠增加生產加工程序最少的產品而實現的。因此可以斷言，在最近幾年中國市場已經成為俄遠東邊境地區林業產業集群的拯救者，而正如危機所證明的那樣，沒有中國市場，那些地區的林業企業就生存不下去。

2011年，中國成為世界最大原木和鋸材進口國，2012年出現了市場需求驟降的情況。這種情況既與進口木材積壓滯銷有關，又與對木材的總需求下降有關（因為住房建設市場發展趨緩）。

在這種情況下，中國市場木材價格下降，當然這與俄的主要競爭對手——新西蘭和加拿大對原木免出口稅也有關系。這就引起俄木材出口額的下降。對俄遠東企業來說，僅2012年上半年木材和木制品出口金額就減少了7.9%。例如，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原木出口價格跌落20%以上，鋸材跌落12%以上，以致2012年該地區木材出口額比上年下降21.6%，而木材實物量僅下降4.2%。

這種情況在林業部門中引發了衰退現象。然而，俄遠東木材出口商們為了不失去自己的市場，還在繼續做出口生意（甚至不惜虧損），期待提振木材價格和木材需求，如同2013年上半年出現的形勢。但是俄羅斯卻被對手排擠出中國木材市場。2013年第二季度，新西蘭成為中國針葉樹種木材的最大供貨國，而美國和加拿大則占全部供貨量的25%。2007-2013年，俄木材在中國市場上的占比從68%降至24%。專家們預測，俄木材在中國市場上的占比還將繼續下降。

四、中國在俄遠東的投資意圖

原料和半成品貿易是兩大鄰國的一個過于狹小的合作領域，因此進行了木材合作領域的各種探索。早在2005年，俄中兩國就簽署了關于擴大包括木材加工在內的林業合作協議。中國對俄林業合作的下述優先事項可以證明中國領導大力支持企業界投資綜合開發森林資源：

（一）由利用原木向綜合利用包括采伐運輸、加工和撲滅林火升級轉型；

（二）獎勵大企業對俄投資；

（三）發展深加工，生產鋸材、膠合板、板材、家具、紙漿。

中方重視在林業領域開展對俄合作與中國上世紀90年代末以來的天然林保護政策有關，這種政策既是由一些地域的失林荒漠化和隨之而來的大水災等生態問題所促成，也是由中國積極加入一些國際環保條約所促成。政府的政策旨在保護中國的林業資源，包括禁止或者減少天然林采伐，建設速生林，扶持退耕還林、還草工程。

1998年啟動的天然林保護工程2011年進入第二期（2011-2020年），中國政府給這個工程撥付了2195億元（348億美元）專項資金。2011年，中國植樹6萬～10萬公頃，使森林面積增至2億公頃，2015年將增至2.07億公頃。

中國特別重視東北林區恢復事業。中央政府出臺了《大小興安嶺林區生態保護和經濟增長方式轉型計劃》，該《計劃》規定東北林區每年木材采伐量由820萬立方米減至310萬立方米，缺口通過對俄林業合作項目的實施彌補。國家宣布自2014年4月1日起完全停止對黑龍江省天然林的商業性采伐。

森林恢復政策的實施，使得中國2011-2015年木材采伐限額增加9%或者2300萬立方米（參見表4），這相當于目前自俄進口木材總量（2011年為2070萬立方米）。endprint

既然原木和半成品進口對中國來說還是不可替代的，那么對俄林業合作就具有優先地位。應該指出，中國資金在俄遠東已經投向了比簡單生產鋸材更高級的加工產業。這個過程當然會很長久。

可以認為《俄遠東與中國東北地方政府間合作規劃》是雙方林業合作的指針。該《規劃》擬定實施木材加工領域23個合作項目，其中15個在俄羅斯遠東地區，8個在中國境內。該《規劃》還擬定在俄境內主要生產板材，在中國境內生產家具、木化工產品，并建立俄木材加工、銷售和物流中心。中方的一部分項目實際上早在《規劃》出臺前就已開始啟動了。

當前俄遠東木材加工業的特點在于，所有木材加工業大戶都已脫離了木材采伐業。競爭對手大戶的到來導致投資合作的活躍，而投資合作是能夠引入俄和外國大銀行及基金會的資金的。俄羅斯林業集團就是這類競爭對手之一，它是俄遠東大型森工公司，其木材采伐量在全俄居第二位（其創辦者之一是歐亞股份公司）。2012年，該集團的木材采伐量達到218萬立方米，占遠東采伐總量的18%。

俄羅斯林業集團正在實施“遠東木材深加工中心”項目，其中包括建立幾家飾面木紋紙廠、鋸材廠、木刨花板廠。早在2012年，俄遠東地區就投產了當地最大一家以落葉松木材為原料的木紋紙廠，其產品用于出口日本。該項目利用了俄中投資基金會的資金，方式是該基金會人股俄羅斯林業集團。該基金會是由俄直接投資基金會和中國投資集團公司依據上海合作組織北京峰會成果設立的。2013年，出現了從意向到實際交易的轉變：在俄中投資基金會框架內用1.1億美元買下了俄羅斯林業集團的股份。吸引中國投資集團公司參加俄羅斯林業集團的項目開啟了一種新的投資合作形式，這種合作與中國市場其他供貨商相比可以保障銷路和種種可能的優惠。

應該指出，與中國伙伴的投資合作并非總是成功的。例如在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在林業開發領域優先投資項目機制框架內業已擬定建設一家生產鋸材和膠合板的工廠。該廠的投資商是俄遠東與歐洲林業有限責任公司，而加拿大與中國合資的國泰林業集團公司則為前者的創辦者之一。這家企業未經拍賣程序就獲得幾處木材采伐地段以及木材付費折扣待遇，而之后，竟然沒有建立起任何一家工廠。結果是它們的項目被從優先項目名錄中勾銷了。

在猶太自治州，在《俄中共同開發猶太自治州林業資源合作規劃》框架內已對2010-2012年按無廢原則建立木材深加工生產能力作出了設計，產品包括鋸材、木炭、燃料木塊、膠合木方、家具板材。承擔這個項目的是一家中國企業——生態木業，它目前已經完成該項目的25%——主要是在伐木作業方面（31.5萬公頃林地）。該公司在引資方面遇到了麻煩，以致項目凍結。承諾2013年給它劃撥5億盧布的幾家中國伙伴企業現在似乎并不急于兌現諾言。

我們認為，俄遠東與中國的伐木商必須明確一點，那就是要理順從木材采伐到深加工的各段鏈條。有中國伙伴助力的俄遠東企業應當把自己的產品打入那些尚未被占據的全球性木材市場。聯邦政府遠東發展部新領導班子針對這種情況制定了方略——控制對東亞的出口并且以此為基礎開發自己的產品（組裝、加工），提供服務、倉庫等。

由于紙漿工業部門中的一些老舊生產單位于2013年關閉，發展對華合作的潛在機遇由此產生。分布在300家企業的這些生產單位的生產能力總和達到740萬噸紙漿紙張。2013年，中國木材進口量比2012年增長了13%。然而，俄羅斯林業集團公司預計2020年后制漿造紙產業將在遠東興建勢必會在生態領域引發過多風險，因此必須仔細衡量得失利弊。

俄遠東林業產業集群與中國市場關系越來越密切。這就是現實——由一些客觀因素和主觀因素決定的現實。從該產業集群及其大小企業的存活與否來考量，原木貿易還會令人遺憾地繼續存在，而中方會從對俄木材深加工中取得增加值。

作者認為，俄遠東林業產業集群未來將會保留自己的東亞市場，主要是由于中國東北地區愈益嚴厲的自然資源保護政策。問題在于，俄遠東生產商們面對北美和新西蘭原木供貨商們的競爭，自己僅靠初加工的鋸材，而沒有深加工產品，怎么能守住東亞市場呢？

如上所述，俄遠東在與中國的林業合作中應該利用中國的產品銷售渠道，理順從木材采伐到深加工的增值鏈條。

實力雄厚的俄遠東企業與中國伙伴之間的投資合作給了這方面以希望。如果說21世紀頭十年俄遠東林業集群與中國的合作具有地方性，是在“小伙伴”之間進行的，那么現在可以說正出現向全新層次的升級轉型。此時，得到俄中雙方政府協助的有實力的企業紛紛來到遠東地區。

實施國家間重要投資項目遇到的問題之一就是森林基地缺乏，所以俄遠東地區實力強大的林業企業已在為此而展開競爭，“壓制”比較弱小的同行。于是，有人開始顧慮小企業將被排擠出林業部門。

在我們看來，對做木材生意的小企業來說，有兩條路徑可行：一是參與俄中原木貿易的各小企業由于所在地域的區位作用而保持下來。這里有兩個問題：時間問題（現有承租下來的森林基地夠用多少年）和合法性問題（小企業濫采濫伐被發現）。另一條途徑是小企業轉向與大型公司協作，提供采伐、運材和加工小批量鋸材等方面服務。

[責任編輯：張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