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您一聲媽

●蘇塵惜

叫您一聲媽

●蘇塵惜

1

屋子里空蕩蕩的，沈姨不在家，估計她又去昌平常去的那些地方。兩個月前昌平去世，沈姨就跟丟了魂似的，真擔心她出事。

我是在派出所門口發現了她的蹤影，那兒是昌平原來工作的地方，沈姨最近常轉悠到這邊來?！吧蛞?，回家吧?！蔽疑锨皠袼??！霸俚纫粫?，你說，昌平會不會忽然出現啊?！彼凵窈鲩W，輕輕地說著。我陪著她站了許久，直等到天空下起蒙蒙細雨，沈姨才肯回去。

昌平是我的未婚夫，也是沈姨的獨生子，正當我們歡喜地準備婚禮時，傳來他執勤時發生事故去世的消息。沈姨當晚就心臟病發作進了醫院，我在醫院走廊呆坐了一晚。那會兒我整個人精神頹靡，比我更崩潰的是沈姨，她的親人只剩下昌平一人，卻沒想到會突然發生意外。家人和朋友都勸我別待在沈姨家，畢竟我和昌平還未領證，但沈姨天天掛吊針，身邊根本離不開人，我怎么忍心拋下她。

一天，因為要出差，我向同事借了一個行李箱拖回家。沈姨沮喪地問我：“朵兒，你要走了嗎？”她眼巴巴望著我，好像怕我要馬上離開?！皼]有，是出差幾天?！彼^續自言自語：“走是應該的，陪著我只能徒增煩惱?！闭f著，兩行清淚就流下來了。我慌張地從一旁拿過紙巾：“姨，說什么呢，就算做不了您的兒媳婦，當個女兒也能孝順您?！鄙蛞炭戳宋乙谎?，又看了一眼昌平的遺像，沉沉地嘆了一聲氣。

2

每隔一段時間，沈姨就會把昌平的衣服拿出來洗，她說昌平喜歡干凈。她總是用各種方式來提醒昌平的存在，仿佛一點點忘卻就是對逝者的不尊重。

“姨，別洗衣服了，您幫昌平在電腦上收菜吧?！蔽野巡降馁~號、密碼一并給了沈姨，那天開始，沈姨天天登錄昌平的QQ，只要手機有電，那個頭像總是亮著，看到有人來訪就回訪對方，她希望昌平能被人記住。

我生日那天，昌平的頭像忽然蹦出來說：“丫頭，生日快樂?！边@完全是昌平的語氣啊。那天回去，桌子上放著一個精致的生日蛋糕，上面寫著：“18歲生日快樂?！笨吹竭@句話，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沈姨一定是記住了昌平所有的日志，其中一句就是：我家丫頭永遠18歲，每個生日都陪你過。沈姨捂嘴偷笑：“我下次也過18歲生日?！鄙蛞毯芫脹]有這般笑過，她終于走出陰影，我心里無比寬慰。

3

我爸忽然要來南京治病，需要先找個住的地方。我措手不及，想臨時找家酒店湊合?！皝砑依?，找什么酒店?！鄙蛞陶f完就去客房收拾，拿出新的床單被套換上，還找了熟人安排住院的事。

那段日子，正是公司業務最繁忙的時候，不能請假。我想辭職照顧我爸，被沈姨訓了一頓：“有我和你媽照顧，你就安心上班吧?！蔽覌尯臀以卺t院輪流陪床，沈姨每天都做好飯再送過來。

臨走前，我媽欲言又止，她想勸我不要一心沉溺在昌平那，礙于沈姨在，她不好開口。沈姨看穿我媽的心思，勸慰她：“朵兒的婚姻大事，我會張羅?！鄙蛞滩恢故亲焐险f說，她真的到處打聽，說要找個比昌平還優秀的小伙子來照顧我。

清明節，我和沈姨去給昌平上墳，她平靜地撫摸著墓碑，早已沒了最初波動的情緒：“孩子，朵兒是時候去過自己的日子了?！?她把屋子里所有昌平的照片都收起來：“朵兒，試著去接受別人吧?！?/p>

4

相親后，我接觸了不少男人，但他們一聽說結婚后要照顧3個老人，很快就銷聲匿跡。沈姨連說我傻：“我可沒你想得那么可憐，下次別拿我拒絕追求者?！蔽抑?，沈姨不想成為我的負累。

后來，周數出現了，他完全不介意沈姨，念叨著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蔽覇栠^他為何對我這么好?！吧屏嫉娜诉\氣不會太差，我喜歡?！闭沁@句不像表白的表白，讓我認定了周數，帶他去見了沈姨和爸媽，得到一致應允以后，結婚事宜被提上日程。

沈姨知道這個消息后，遞給我一張銀行卡和一些金首飾：“之前給昌平存的，現在給你當嫁妝?！蓖矍暗倪@些東西，我當場掉淚，我和沈姨沒有血緣關系，她卻心心念念替我操辦一切。心意我接受，錢和首飾絕不能收?？稍诮Y婚當日，我媽拿出來的那套首飾，就是沈姨送的。

結婚典禮上給父母敬茶環節，說好了我媽和沈姨一起上臺，可到那時沈姨不見了蹤影?；槎Y結束后，我在大堂的角落找到了沈姨，她眼圈很紅，一看就是哭過，我走上前，輕輕牽過她的手：“沈姨，今天我特別想做一件事?！薄吧妒?？”“叫您一聲媽?！彼氖终莆⑽⒁活?，眼淚涌出來，卻又咧嘴笑了，我看得出，那是幸福欣慰的笑。

（摘自《婦女》 2015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