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的守望

劉蓉

夜，降下帷幕，黑暗若洪水般涌來，似要將我淹沒，我迷失在這無邊無際的黑夜，卻忽然見到遠處那若隱若現的燈光，牽引著我前進。

“母親，您快去睡吧！”一個略帶沙啞的男聲打破了夜的寧靜。 屋內，昏暗的燈光下，坐著一位身材佝僂的老婦人，正瞇著眼縫補一件衣裳。 針隨手動，那一針一線速度不快不慢，有著令人舒心的節奏。 老婦人專心致志地縫著手中的衣物，渾然不覺有人曾說過話，仿佛她的世界里只有那一件衣服。 男子見狀，也只能隨她去了。 衣服上的布角被縫了一遍又一遍，但老婦人似乎仍不滿意。 桌上的小油燈昏昏欲睡，發出的光越來越弱。 興許是感覺光線太暗，興許是累了，老婦人放下手中的衣服，用針頭微微撥動燈芯，昏暗的小屋瞬間被照亮。 老婦人將針小心翼翼地放好，打了個哈欠，滿臉倦意，眼里卻是幸福與滿足。 她伸手想捶捶自己的背，卻發現只是徒勞，不禁自嘲地笑出聲來。 站在一旁的男子見狀， ?快步走到老婦人身后，輕輕地給她揉肩、捶背，滿眼的憐惜與悲憫?！澳赣H，您去睡吧，夜深了，這衣服已經很結實了?！蹦凶尤崧晞竦??！皟喊?，你若累了就去睡吧，莫耽誤了你明日的行程，我守著這燈早就習慣了?！崩蠇D人邊說邊笑著輕輕推開男子，拿起針，捻好線，準備新一輪的縫補。 男子無可奈何地看著老婦人，顯得有點局促不安，躊躇了一會兒，干脆坐在老婦人身旁。

燈光照耀下的小屋顯得那么溫馨和諧?！鞍?！”老婦人輕呼一聲，只見一顆細小的血珠自老婦人的指尖冒出，坐在一旁的男子趕忙握住老婦人的手，用布按住傷口，兩手交叉相握，一雙手圓潤若蔥白，另一雙手粗糙干瘦若雞爪。 男子輕撫老婦人的手，哽咽道：“母親，你的手……休息一下吧！”老婦人意味深長地笑了，抽出手，重新拿起針線，緩緩道：“你明日一去，不知幾時才能回來。 這天氣很快轉冷了，衣服破了怎么辦？凍著了如何是好……”說著說著，手中的針線也放慢了，眼睛盯著燈火發呆， ?仿佛透過那燈火看向更遠處。 男子看著老婦人，心中有滿滿一籮筐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眼淚不知不覺溢了出來，他輕聲喚道：“母親，你是否想念大哥了？”老婦人看著那盞小油燈，眼神迷茫，喃喃道：“他走了這么久也不曾回來，想他，念他，有何用？”男子安慰老婦人道：“放心，我這次出去定將大哥找回來?！痹挳?，屋內一片寂靜，兩人都盯著油燈入了神，窗外的我卻早已淚流滿面。

我出身貧寒，父親早逝，有一個弟弟，母親很愛我們，家中一切事務全由母親一人操持，不容我與弟弟過問半分。 她要我們讀書，她說：“你們只有讀書，才能報效國家，這是你們的本分?！庇谑俏易孕”闱趯W苦讀，雖不能稱學富五車、才高八斗，但也算有些文才，可鄉試屢屢不中。 在失敗中我失去了信心，或許自己不適合仕途而更適合云游。 我把想法告訴母親，母親自是不許，憂心忡忡，經過我百般勸說，母親終于答應讓我去云游四方，臨行前一晚，母親也是這般在燈下為我細細地縫補衣裳。 孟郊有詩云：“臨行密密縫， 意恐遲遲歸?！蔽乙娔赣H神色凄楚，便對她說：“母親，只要家中的這盞燈亮著，孩兒定會尋著燈光走回家的?！蹦赣H摟著我，不說話，弟弟在一旁輕扯我的衣角，似乎也不忍我離去。 第二天天一亮，我便毅然離去，不敢在家遲疑半分。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 云游中的某一天，天降暴雨，我冒雨前行，卻不想遇到山體滑坡，我被埋在了亂石之下。 臨死前，我想到了母親，此生我欠她的，只有來生再報了。 我的魂魄因無處安身而四處飄蕩，卻不曾想會飄到這里。

窗外的我，多么想進去對那老婦人說一句“母親，孩兒回來了”，多想告誡我的弟弟“父母在，不遠游”，但是我不能。 我只能看著那盞小油燈，希望它趕快熄滅，希望母親今晚早早入睡，希望她能拋下對我的思念。

夜深了，深了，可桌上的小油燈依然亮著……

（指導教師 向明康）

（責任編輯 曹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