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來嶺南花事忙

孫小美

一月二月，新年伊始，祖國大地大部分還處在嚴寒之中：北國冰雪皚皚，江南冬雨霏霏，小伙伴們都在瑟瑟發抖中期盼春姑娘的來臨。而這時的嶺南，早早就感受到春日的氣息，陽光明媚，暖風拂動，花兒們繽紛綻放，到處都是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

嶺南，原指五嶺以南地區，現在多指我國廣東、廣西、海南以及香港、澳門五地，有時也包含湖南及江西等省的部分地區。這些地方大部分屬于亞熱帶濕潤季風氣候，北回歸線橫穿嶺南中部，夏長冬短，終年不見霜雪。即使在冬日里，這里依舊氣候宜人，鳥語花香。筆者已經按捺不住了，朋友們，不妨換下厚厚的冬裝，跟著我一起去追逐冬日里嶺南的美妙花期。

坐標：大街兩旁、公園

不需要翻山越嶺，走在大街兩旁、街心公園，你就能見到滿樹的花兒盛放。從那轉角處遠遠望去，一整棵開滿粉色花朵的美麗花樹，就是華南人民喜聞樂見的美麗異木棉。美麗異木棉，是木棉科美人樹屬，來自南美洲。顧名思義，它是木棉的外國遠房親戚。美麗異木棉是落葉大喬木，可以長到10～15米。開花時，葉子已經落完，于是整棵樹都被花朵妝點成了粉色的火焰。忍不住想要親近“她們”的朋友可要小心了，它們的樹干下部膨大，通常長著圓錐狀的尖刺，所以擁抱這個美人，可是要吃苦頭的。

熱帶的花朵，不像其他地區的花朵那般含蓄溫婉，總帶著一股子熱情奔放的傻氣，猶如熱帶的氣候，常常開得如火如荼，毫無保留。而當我第一眼看到火焰樹開花時，立馬被這一股赤誠熱情所打動：橙紅色的花朵，一路摧枯拉朽地怒放過去，火焰般燃燒在鋼筋水泥的叢林之間?；鹧鏄渫瑯邮遣皝砥?，家鄉遠在非洲熱帶，幾乎全年可見花，簡直想為它頒發個“開花勞?！钡莫務铝?。

看過了高大帥氣的大花樹，再來看個小巧玲瓏的小美人。洋金鳳，豆科云實屬，雖然名字里有個“洋”，卻是地道的國貨，產自我國的云南。它的花分橙紅色或黃色兩種，有豆科標志性的羽狀復葉。艷麗的花朵，再加上長長的花絲伸出花朵之外，搖曳多姿，格外奪人眼球。猶記得我這個華南人民口中的“北方人”，在大巴上初次看到綠化帶里盛放的洋金鳳，一見傾心，可惜沒辦法下車一親芳澤，百爪撓心、唉聲嘆氣，被當地的朋友笑話了一路。

坐標：植物園

植物園是尋訪花朵的好地方，廣州的華南植物園和深圳的仙湖植物園都是有年頭的植物園。年深日久，園中的植物們已經依著自己的性子生長，樹木繁盛，花草葳蕤，還有不少小動物生活在其間，一派野趣盎然。

植物園里寶貝多。在山茶區里，許多茶花都在靜靜地綻放，陽光下蜂舞蝶鬧，一地粉白姹紫、落英繽紛。我們今天尋找的，是大名鼎鼎的金花茶。20世紀60年代，植物學家在廣西野外發現了黃色的山茶花，從此山茶花只有紅色、白色的歷史被打破，人們能看到的山茶花又多了一種色彩。然而，金花茶非常稀少，與銀杉、桫欏、珙桐等“植物活化石”齊名，已被列入國家一級重點保護植物，有“植物界的大熊貓”“茶族皇后”之譽，還被國外稱為“神奇的東方魔茶”。近年來，有研究發現，金花茶在降低血脂、血糖，防癌、抗癌等方面都具有特殊的功效。為了使這一國寶繼續繁衍生息，中國的科學家們正在通力合作進行雜交選育試驗，以培育出更加優良的品種。

這個時節，金花茶正值花季，只見它金黃色的花瓣溫潤通透，外層的花被片仿佛涂了一層蠟似的，在陽光中泛著閃亮的光澤。一只叉尾太陽鳥追逐著花蜜而來，在每朵花、每個枝頭間跳來蹦去，用尖而彎曲的喙吸食著花蜜。和我們一樣，它也陶醉在美花和美食之間。

植物園里還有個“洋美人兒”，也正開得如夢似幻，那就是非洲芙蓉，來自馬達加斯加，在我國的華南和西南地區都有引種栽培。它的名字和花朵，非常容易被人誤以為和錦葵科的木芙蓉一樣，其實，它來自梧桐科非洲芙蓉屬。只見在三四米高的枝頭上，垂下來一朵朵碩大的粉色花朵，怪不得這非洲芙蓉又被叫作“吊芙蓉”。不過，抬頭仔細看這大朵大朵的花，你就會發現，每一朵大花其實都是由二三十朵小花組成的粉色花球，植物學家把這種花序稱為“聚傘狀圓錐花序”。這一個個大花球散發著甜美的香氣，引來一群蜜蜂繞著花朵忙碌地采集花蜜，也引得我這個“樹下看花人”仰頭看得脖子都酸了也不舍離去。

即使在冬日的蘭園里，也仍然有花兒看。大花蕙蘭、文心蘭、禾葉貝母蘭、玫瑰毛蘭、牛齒蘭、紫花鶴頂蘭都在這里悄悄地綻放著。習慣了國蘭用一個個修長花盆種植的嬌貴樣子，反觀這里的許多蘭花就隨意地懸空掛在樹枝上，任性地綻放在半空中，你會不由自主地驚嘆生命的旺盛。其實，這些蘭花都是附生蘭，附在樹枝石壁上生長，只用根牢牢地扒住，同時，它們利用根部吸收空氣中充裕的水汽，這樣的根我們叫氣生根，而這類蘭花則叫附生蘭。而春蘭、惠蘭這些長在土中的蘭花，我們將其歸為地生蘭。由于熱帶溫暖的氣候和充沛的水汽，孕育了無數蘭花種類，尤其是附生蘭，更生得嬌美奪目。這些色彩繽紛的熱帶蘭花非常惹人喜愛，也被人們開發引種，進入千家萬戶，裝點著人們的美好生活。

坐標：嶺南山野

華南人民經常驕傲地說：我們四季都有花看！誠然，即使是這一年中最冷的時節，在嶺南的山野里，許多植物的花期也已悄然來到。

如果這個時候來到山上，遠遠的，你就會看到紅花荷大紅、玫紅色的花朵綴滿了枝頭。山道上滿是一棵棵開滿紅色花朵的花樹。再湊近仔細看，小花一個個倒掛在樹枝上，好像是喜慶的紅燈籠。紅花荷是金縷梅科紅花荷屬的植物，跟它的親戚、大名鼎鼎但卻長相樸素的金縷梅比起來，紅花荷真是美艷動人。因此，它現在也常被人們作為栽培觀賞花卉使用。

而剛剛在植物園見過的叉尾太陽鳥們，又與我們不期而遇，出現在花枝上。色彩鮮艷的叉尾太陽鳥，頭頸的羽毛閃著耀眼的金屬光澤，總是讓人一見傾心。它們采食花蜜行動敏捷，又彎又長的喙深入花蕊中，吮吸著“甘霖”。

與溫帶地區的花朵大多數為白、黃、紫等顏色不同，熱帶、亞熱帶地區的花朵許多都是大紅色、橙色這樣明艷火辣的顏色。這熱情洋溢的色彩，其實是和幫助它們授粉的小伙伴們有關。寒冷干旱地帶的許多植物，會多依靠風媒傳粉，而在溫暖地區的許多植物，多是依靠鳥、昆蟲來進行授粉。因此，紅色、橙色的花朵，更能吸引鳥類和蝶類。鳥類和昆蟲在采蜜的時候，身上不小心沾上了花粉，當它們來到下一朵花采蜜時，身上攜帶的花粉就落在了這朵花的柱頭上，從而間接幫助植物完成了授粉。

這就是植物的生存智慧，動物“無心”之間幫助植物完成了“有心”的巧妙設計。動物由此得到了食物，而植物也完成了生息繁衍過程中必不可少的一環，互惠互利，相得益彰。這就是大自然最動人之處。千百年來的自然選擇，造就了動植物間協同進化的局面，它們各自為了自身利益的最大化而努力，最后，甚至達到了“天生一對、天造地設”的效果。

植物為了達到更好的傳粉效果，設置重重障礙，將花蜜藏在幽深曲折的部位，而動物們為了吃到更多的花蜜，最后演化出完美契合花朵形狀的長長的喙或口器，如此這般?？粗t花荷和吸食其花蜜的叉尾太陽鳥，我不禁思忖，又一次感嘆大自然的精妙神奇。

如果有幸，在此時的嶺南山林中，你還能見到珍稀的紫紋兜蘭。紫紋兜蘭，分布于我國的廣西、廣東、香港等地以及越南境內。1850年，我國的香港島首次發現紫紋兜蘭野生植株，成為香港地區唯一兜蘭屬的原生物種。它美麗的形態，當即引起了人們的高度關注，還被人尊稱為“香港小姐”。然而，這位兜蘭界的美人兒，也因為它的美麗而命途多舛。

兜蘭因其形態又常被稱為“拖鞋蘭”，它的唇瓣長成了一個口袋的樣子，十分可愛。這并不是為了讓人們喜歡，這個可愛的口袋可是“詐騙犯”的作案工具。前文講過，花朵常常利用甜美的花蜜和迷人的花香誘惑傳粉者，達到互惠互利的效果。而兜蘭卻是個狡猾的小騙子，小葉兜蘭利用亮黃色的退化雄蕊來誘惑“授粉者”食蚜蠅，長葉兜蘭甚至在花瓣上利用黑色突起和睫狀毛偽裝成蚜蟲的樣子，“引誘”食蚜蠅來取食。而一旦授粉的昆蟲被誘惑到了雄蕊上，又因為接觸面太滑，常常會掉入花朵們的“口袋”中?？诖镉稚钣只?，而口袋的大小也正好限制了食蚜蠅展開翅膀飛走。于是，在慌亂之中，食蚜蠅會發現上方有個亮光的小通道，就急忙沿著通道往上爬。這個通道，恰恰是合蕊柱所在的內通道，也正是花粉塊的所在地。蟲子們爬出通道，背上勢必粘上了兜蘭的花粉塊，就這樣，花粉被帶到了下一朵花上。而這個傳粉通道，也慢慢演化，變得符合主要“傳粉者”的大小。所以，有些不被歡迎的造訪者，無法通過這個通道帶走花粉。在這個一步步精心設計的騙局中，蟲子們受到了囚禁和驚嚇，還被迫幫兜蘭完成了傳粉，卻沒有得到食物，這么說，兜蘭真是個吝嗇的“葛朗臺”。想到這里，我突然覺得，這比時下流行的“宮斗劇”不是更加精彩嗎？

冬日里的嶺南，我最喜愛的還是吊鐘花。它那半透明的花瓣晶瑩欲滴，粉紅色的花朵如小鈴鐺般。每個花序上有3～8朵花綻放在枝頭，風一吹，仿佛能聽到清脆的鈴鐺響聲。當攀登到半山腰，我見到一大片灌木開滿了這粉色的小鈴鐺，頓時喜上心來?？粗@可愛的花朵，似乎心底也慢慢地柔軟起來。吊鐘花，杜鵑花科吊鐘花屬，通常在新年前后開花。在嶺南地區甚至福建、江西、湖南、湖北等省份都有吊鐘花的分布。而3月份的廣西大明山，吊鐘花會開成一片浪漫花海，漫山遍野的粉色鈴鐺，如詩如畫，讓人陶醉徘徊、不舍離去。

由于吊鐘花的花朵美麗，再加上倒掛的形狀猶如一個個“金鐘”，因此，是嶺南地區非常受歡迎的年宵花。早在清代中葉，廣東一帶已有將吊鐘作為年花的習俗，取其“金鐘一響，黃金萬兩”的好兆頭。同時，吊鐘花的花朵都是生長在枝頂上，亦有“高中”寓意，家中有學子的，都會在過年的時候插一瓶吊鐘花;而家中有女孩的人家，則希望女兒能“高高掛起”，覓得金龜婿。過去，農民都會砍伐野生吊鐘花枝到花市上售賣，久而久之，吊鐘花的野生植株被破壞嚴重。如今，年宵花市已難覓吊鐘花的身影。而我們也更希望吊鐘花在廣闊的山野之中自由生長，肆意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