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勒考克國際戲劇學校60年

趙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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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克·勒考克國際戲劇學校60年

（謹以此文獻給勒考克國際戲劇學校創建60周年雅克·勒考克誕辰95周年）

趙淼

【內容提要】本文圍繞著60年來勒考克戲劇學校的三屆校長：創始人雅克·勒考克；第二任菲·勒考克和第三任帕斯卡爾·勒考克和弗朗索瓦·勒考克的治學理念為線索，本文以通過對現任校長帕斯卡爾女士和弗朗索瓦先生主講課程研究和采訪，梳理出了近十年以來勒考克國際戲劇學校的新的教學改革和發展方向。勒考克的戲劇觀念方法，也許能夠給中國當代戲劇的革新帶來更多的啟迪。

【關鍵詞】雅克·勒考克 形體戲劇 中性面具 法國勒考克國際戲劇學校

一、雅克·勒考克

雅克·勒考克（Jacques Lecoq 1921.12.15—1999.1.19）是被世界戲劇界稱為“我們時代最能給人類帶來靈感的戲劇導師”的人，他是公認的形體戲劇奠基人。勒考克集導演、演員、戲劇教師、戲劇理論研究者為一身。他所創立的形體戲劇使得整個歐洲甚至是全世界的致力于身體表達的戲劇人都不可能繞過他的存在。而他做得更具有影響力的事情就是創立了勒考克國際戲劇學校，以此來系統的傳播形體戲劇的理念和培養戲劇人才。

雅克·勒考克出生在巴黎。17歲那年，熱愛體育的他進入到一家被稱為“往前行”的體操俱樂部。在那里，他看到了身體動作的秩序和騰空時的抽象與美感。當田徑場上跑步者的影子被夕陽的光束拉的變了形的時候，雅克·勒考克深深地體會到了屬于運動的詩意。

1941年，就讀于巴格特列體育學校的勒考克，第一次接觸到“殘酷戲劇”理論的創始人安東尼·阿爾托（Antonin Artaud，1896—1948）的戲劇主張，也因此讓勒考克對于戲劇和體育之間的關系產生了興趣。但真正讓雅克·勒考克對戲劇感到震撼的是他在當時的德占區看到了“殘酷戲劇”的繼承人巴洛（Jean-Louis Barrault，1910—1994）的戲劇作品。

1947年，是雅克·勒考克學習戲劇的開始，他參加了當時法國勞動與文化協會（TEC）的戲劇課程，由著名戲劇導演杜蘭（Charles Dullin，1885—1949）最得意的學生和巴黎歌劇院的舞蹈老師傳授默劇和舞蹈的即興創作。隨后，他加入了由戲劇大師雅克·科波（Jacques Copeau，1879—1949）的學生達斯提（Jean Daste，1904—1994）創建的葛瑞諾布演員劇團，開始了職業戲劇生涯。在這里，26歲的勒考克接觸到了面具表演和日本能劇，這是深刻影響他的兩大戲劇根源。同時，勒考克在德國進行了六個月的戲劇講座，將科波式的貴族面具在這里推廣開來。在這過程中，科波式的戲劇精神也深深觸動了他，那就是堅持以簡單而直接的戲劇走向大眾的堅強意志。

1948年，勒考克受邀在意大利進行參觀考察，最初的計劃行程只有三個月，可誰知他卻在意大利待了8年。勒考克在那時體會到了意大利即興戲劇的真實精神，那就是底層人民在生存邊緣不斷的掙扎。之后，勒考克加入了位于米蘭的皮可羅劇團(Piccolo Teatro)，并和那里的人創立了皮可羅戲劇學校。同時，他還結識了比自己小5歲的意大利戲劇家達里奧·福（Dario Fo，1926.3.24－ ）。在這一

二、勒考克國際戲劇學校的辦學理念與特色

時期的勒考克開始了大量的戲劇創作，其中有政治諷刺劇《塞住眼睛的手指》、《束手無策的圣人》等。這些演出對他來說非常重要，因為“這個經驗徹底翻新了意大利政治諷刺劇的精神，不論是它所切入的全新觀點或是它所使用的肢體語言形式。這些演出得到了極大的成功”。在排演古希臘悲劇家索?？死账梗⊿ophpcle 496－406 B.C）的作品《厄勒克拉特》歌隊動作的時候，雅克﹒勒考克開始對歌隊表演著了迷，他對此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同時還繼續著不同風格的歌隊編排工作。勒考克在不斷的實踐中重新創造了一些動作以取代過于僵化的古代歌隊動作，這對日后他的創作與教學都有著巨大的影響。

1956年，勒考克回到了巴黎。他帶回了被重新發現的意大利即興喜劇，帶回了希臘悲劇的精神以及歌隊使用的方法。此時的勒考克已經在自己心中構建起“新戲劇”完整的樣子。

不得不說雅克·科波“以教育振興戲劇”的理念對勒考克有著巨大的影響，科波認為辦學和辦劇院同等重要，因為只有培養了大量的戲劇人才，戲劇理想才能得以弘揚。勒考克非常認同這個理念，戲劇理念的繼承與傳揚無非通過三個途徑：經典作品，理論創新，還有就是辦學搞教育。勒考克潛心研究“新戲劇”的體系，通過辦學來發揚光大。

1956年12月5日勒考克成立了雅克·勒考克國際戲劇學校，這標志著勒考克式的“新戲劇”誕生了。勒考克的學生、法國著名戲劇導演、太陽劇團創始人“阿麗亞娜·姆努什金（Ariane Mnouchkine，1939.3.3－ ）在上個世紀第一次將勒考克式的‘新戲劇’命名為形體戲?。≒hysical Theatre）,這一詞專指以勒考克戲劇觀念和方法創作出的強調身體表現的戲劇樣式?！?自此雅克·勒考克便被公認為形體戲劇的奠基人。

勒考克在談到辦學初衷時特別強調并不是為了做簡單的戲劇培訓，他希望辦一所一流的戲劇學校。我們可以看到勒考克對于教學是樂此不疲。他對人的形態和動作非常著迷，特別是這些造型背后所蘊藏的含義?！拔ㄓ薪虒W才能讓我更了解事物的運動方式。因為教學才使我發現原來身體知道許多大腦不知道的事！這種探索激起了我極大的熱情，并且，直到今日，我都還希望能與人分享?！?/p>

他對學校的辦學定位非常明確：“這個學校的目標是實踐一個以創作為主的年輕劇場，一個讓演員的肢體表演語言能夠完全展現的劇場……這個學校的特色之一就是提供廣大而扎實的戲劇基礎?！?近60年來，學校歷經三任校長但辦學理念從未動搖。

“勒考克戲劇學校并不是一家僅僅培養演員的地方。我們培養的是藝術家，有人去當編劇，做設計師，去拍電影，當導演，可以有各種各樣的選擇?！备ダ仕魍咭恢痹趶娬{父親對于學校的定位，“學校的精神就是我們的創作始終要觀察形體動作并與之緊密相連?！?/p>

勒考克其實一直將這所學校當成一個研究動作和激發靈感的地方。他重視學生在課堂的學習與體會又強調學生獨立的思考和創作。

1959年，勒考克帶領學生在學校中成立了實踐劇團。鼓勵學生把教學中所認識和探索到的內容直接用于創作?！皠撟鲗嵺`，當學生在學校學習的時候, 會獲得很多驚喜，有很多實踐探索。畢業的時候，他需要一段時間通過創作去消化在學校里學的東西，在學校的時候也同樣需要。我父親雅克說需要5年的時間不斷創作才能消化學校里學到的東西?！?勒考克的兒子、現任學校校務及教學負責人弗朗索瓦·勒考克（Francois Lecoq）這樣回憶父親在學校中強調實踐對于教學的重要性。勒考克戲劇學校的畢業演出也并不是教師帶領全班排演一個大戲，而是每個學生根據命題獨立創作作品?！懊總€同學都會收到一句話的命題，給兩周的時間去做自己的畢業創作。這句話就是讓學生自己去延展想象和創作，他們可以自導自演，也可以只做編導邀請其他同學表演。兩周后，在畢業匯報中面向公眾表演?！?學生的創作匯報表演常常會吸引眾多觀眾來觀看，但是學校會強調所有的表演不光是為了好看，更多是具有研究和嘗試目的的表演。學生的實踐創作也是對教師教學的一次反饋，從勒考克創校開始，教師就會對每一次課上和期末的學生表演格外重視，勒考克會帶領教師在匯報之后進行討論，他們經常會提及到一個詞：活力。因為他們擔心由于僵化的教學而故步自封。因此“每節課后教師都會回顧和討論，看看這節課上的好不好，在學校里是否是充滿活力的”。從實踐中得到反饋和反思進而不斷調整，這才能使得教學保持活力。

伴隨著傳統戲劇的教學，勒考克還強調不同文化對于課堂的補充與延展。

1968年，勒考克和建筑師葛利果·白立堅（Krikor Belekian）在學校中成立一個具有革新意義的部門：動作研究室（簡稱LEM）。這個研究部門著重從建筑與戲劇，空間與身體的關系作為研究方向，為學校的教學理念拓展出更為寬廣的領域。勒考克的女兒，現任勒考克戲劇學校校長的帕斯卡爾·勒考克（Pascale Lecoq）在談及父親創立LEM時是這樣說的：“建筑師白立堅曾向我父親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建筑師是如何感受空間的？因為他認為建筑師很少運動他們的身體。這引發了我父親的好奇……1976年，LEM正式開始融入學校與戲劇產生關系。我們開始探討戲劇的法則，包括：布景運用的法則，舞臺和空間的法則……我們因此對運動，空間和形狀之間的關系進行研究。起初，這些研究看起來非常抽象，但實際上是很具體的。在實驗室里，我們要面對材質，學生們從開始研究人的動作，再到研究物體的材料，然后根據動作和材質的聯系來設計某種形狀。這其實是在研究動作，材質與建構之間的關系?！?/p>

剛剛誕生的學校也并不是一帆風順，而是在不斷地搬遷中度過。從1956到1975年的20年間，學校才經歷了四次搬遷。直到1976年，學校搬到位于巴黎北部圣丹尼路57號，一座老式的拳擊場建筑。這座始建于1876年的體育館在勒考克眼中簡直是完美的校址，直至今日，勒考克學校在這座建筑中發展了40年。而促成這次遷址最重要的人就是勒考克的妻子菲·勒考克（Fay Lecoq）。如果說勒考克創立了戲劇學校，那么真正將學校推向歐洲及全世界的功臣當屬菲?！案赣H是個低調的人，多虧有了我們的母親菲，才有了今天的學校。我的父母兩人在工作上是很好的搭檔。因為我母親說英語，而學校中有很多外國人，所以在學校里人們既可以說法語，也可以說英語（這促使了更多的外國人來這里學習和交流）。菲在學校里很活躍。自學校創立之初，她就負責學校里的行政事務和教學管理，讓我父親可以全身心投入到創作教學中。他們是藝術上的搭檔，同時也一起為學校事務忙碌著。他們一直在討論著教學的問題?！?帕斯卡爾·勒考克這樣回憶自己的母親。勒考克和菲的相識相戀極具戲劇性，菲出生在蘇格蘭的格拉斯哥，是一名優秀的英國小丑演員。而他們正是在戲劇之路上相遇相識相愛，勒考克說法語而菲說英語，在兩人交流出現不暢時經常是手舞足蹈的比劃著。據說兩人在表演流派上是分歧巨大的，但也許是彼此藝術觀念的沖突才強烈地吸引著對方。

在學?；I建和誕生初期，菲一直幫助勒考克主持行政事務，并且不斷對教學進行豐富和補充。1999年勒考克病逝，菲擔起了校長的職位，使得學?？梢匝永m不變的精神繼續前行。當然，菲對學校更大的貢獻就是培養出了為學校接班的四個兒女。菲去世后，這班兒女擔起了學校教學和管理的重任。

今天的勒考克戲劇學校對于歐洲乃至世界戲劇學院的影響力都是巨大的。法國、英國、意大利、瑞典、德國以及東歐、北美、東亞等一些戲劇學院都在介紹勒考克的戲劇方法。甚至在由尤金尼奧·巴爾巴（Eugenio Barba，1936－ ）創立的國際劇場人類學學校（International School of Theatre Anthropology，簡稱 ISTA）中，都曾邀請勒考克親自授課傳播形體戲劇。在中國，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中國戲曲學院導演系及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也都曾把勒考克的訓練方法介紹到課堂之中?！敖裉煸诜▏蚴菤W洲的傳統戲劇學院，學生們都要學習即興表演，還有關于形體動作的課程。因為這些學院意識到這對演員的表演是不可或缺的。他們也在發展?！迸了箍栠@樣說?？梢哉f沒有菲就沒有今天極具號召力的勒考克戲劇學校。

三、勒考克制定的課程計劃和后勒考克時期的教學改革

與其他傳統戲劇學院不同，勒考克戲劇學校招收的學生都是具有戲劇教育與舞臺經驗的戲劇工作者，還有一類是其他藝術門類的學生，比如畫家、設計師、建筑師、音樂人或者舞蹈者等等。他們來自35個國家，匯集到這里系統的學習形體戲劇，可以說勒考克戲劇學校是個不折不扣的國際學校。

勒考克強調兩年的課程設置需要遵循兩個大的方向：一個是表演的即興練習和規則；另一個是形體動作技巧和分析。在帕斯卡爾和弗朗索瓦的訓練課上，所有教學內容都是通過現場的即興練習展開的。在每一個訓練開始之時，弗朗索瓦都會認真的向學生提醒身體運動的規則和注意事項。而每一次練習之后，兩位老師會非常詳盡的對學生的動作進行點評分析。這些都是勒考克戲劇學校獨有的教學特點。在這兩個教學方向之外，學校還非常注重學生的生活觀察與獨立創作。勒考克認為這不僅可以讓學生懂得如何從生活走向創作，同時還可以讓教師發現不同學生的思維差異與創作特長，在日后的教學中給予不同的引導，因材施教，讓學生們嘗試去選擇演員方向、編劇方向、導演方向或是美術方向等等。

可以說第一學年的教學是讓學生開始了解自己的身體和運動規則，開展獨立發現和創作的習慣?！袄湛伎私ㄐ５臅r候就花了很多時間來完善基礎理論教學的內容。這些都是和形體有關的，需要學生去練習觀察力，觀察我們的周遭，進而成為編排形體戲劇的素材。比如學校里有不同國籍的同學，我們為了將他們熟悉的詩歌轉換成形體語言，就要研究不同國家語言的韻律和詩歌的內涵?！备ダ仕魍邔τ趯W校第一學年的課程設置有一個更形象的比喻：“這就是一場旅行，當我們走進學校，我們便啟程了，就像我父親說的那樣，我也經常這么說。我們還會去研究一幅畫作或者去表現它，繪畫中的故事或是不同的顏色都給了我們靈感。第一年的學習是很繁重的，但可以為之后的學習打下堅實的基礎?！?/p>

在第二學年的三個學期時弗朗索瓦特別強調要讓學生更多的創作：“第二年更多的是去創作，涉及到戲劇的不同領域。第一學期里要進行默劇的學習， 更多的是訓練肢體動作，然后學習古希臘悲劇、意大利即興喜劇。 第二個學期要學習丑角、悲劇、歌隊、神秘劇、奇幻劇，這是第二學年要學習的內容。第三學期要進行滑稽戲的學習，也就是小丑的表演。這個學期末，也就是在同學們已經完成了頭兩年的學業后，每個同學都會收到一句話的畢業命題作品，他們有兩周的時間去準備自己的畢業創作?！?/p>

歐洲很多戲劇學校是通過不斷的吸收各種戲劇觀念方法來推動教學改革。但是對于勒考克戲劇學校來說，不太可能發生那樣大刀闊斧的改革。首先，由于其教學理念和技巧早在上世紀中期就形成了完整的方法論，獨立性和封閉性是并存的。其次，教師都是勒考克戲劇學校畢業的。任教的老師只有六七個人，雖然他們是來自不同國家的，但都是勒考克得意的學生，他們留校任教可以很好地保持著這所學校的血統。勒考克戲劇學校其實進行的是特色教學強調的是戲劇觀念的拓展與身體表演的訓練，其實并不需要像其他戲劇大學那樣不斷求新求變，這是勒考克戲劇學校60年來課程不變的理由。

但隨著時代的發展，勒考克戲劇學校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和速度進行革新。

首先，增加歐洲傳統表演的教學力度。勒考克戲劇學校在近20年里加大了頗具嘲諷力量的奇幻劇、怪誕劇以及中世紀宗教神秘劇的課時量，使得這些瀕臨消失的古老劇種在課堂中重新煥發生機。學生不僅要學會從當下的生活觀察中獲得素材，更要懂得從傳統表演之中尋找靈感。在傳統表演的學習之中體悟先人總結的動作經驗；再通過傳統與當代劇場進行比較，進而可以獲得更廣的創作維度和更豐富的表現手法。學生們會發現古老的表演方法依舊可以精彩演繹當代的人物，其動作表現、象征、嘲諷的力量依舊強大。

第二，學校最大的革新就是加入了臺詞的訓練。聲音的訓練在今天的教學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因為形體戲劇并不排斥語言?！坝惨獙⒙曇魪纳眢w中分開是一件荒謬的事?！毖趴恕だ湛伎藢β曇襞_詞的訓練有著獨特的看法:“我試著要讓學生了解，每一個動作都要有屬于他的聲響，一種聲音。一個聲音在空間中的投射與一個動作的執行在天性上是相同的：當我在體育場上投擲鐵餅的同時，我也將聲音投擲至空間，我試圖要到達一個目的；我對遠處的某一個人說話。無論是海浪的運動、球的反彈或是所有其他的動作；姿勢，呼吸及聲音都具有密不可分的關系。在一個動作當中，所被投擲可以是一個聲音，一個字，一句話，一首詩或是一段戲劇文本?！?帕斯卡爾認為勒考克戲劇學校和其他傳統戲劇學院一樣都在不斷發展，彼此影響。歐洲其他傳統戲劇學院的教學更重視文本與臺詞，這也許成為促使勒考克戲劇學校加入臺詞聲音訓練的原因。

第三，對不同文明和文化的借鑒。在勒考克戲劇學校的課堂中不會只單一的涉及戲劇。他們非常重視對不同國家文明和不同領域文化進行研究和融入。從早期勒考克對于歐洲之外的亞洲、南美和非洲文化的研究，到今天的學校繼任者，他們一直沒有停下對不同文明的學習。帕斯卡爾和弗朗索瓦在北京街道步行時經常對行人進行觀察，他們時常會討論中國人行走方式和速度與歐洲人的異同，并探究這個原因。此外在日常生活中，他們會專門觀察身邊學員或是陌生人待人接物時的身體姿態與表情，并進行記錄和研究。這些經驗帶到他們的課堂之中時，便會成為一種新的表現思路。帕斯卡爾在中國給學員上課期間，她對中國文化充滿濃厚的興趣，在探討漢字發音時，她會很認真的區分漢語與法語發音的不同，進而在做詩歌與身體的訓練時她會專門調整教學方式，讓訓練更加貼合學生更加科學合理。勒考克學校的學生來自五大洲不同國家，他們身上承載著不同的文明，學校既會讓這些學生去充分展現不同文明下孕育的身體語匯，也會努力學習吸收這些經驗進行調整，并讓勒考克的教學方法和理念可以跨越人種和文明具有更加強大的共通性，使之放之四海皆可。

同時，勒考克學校對不同領域的文化也樂于吸收。因為他們認為這些不同類別的經驗可以更好地激發學生的創作理念。帕斯卡爾本身就是一位法國注冊建筑設計師，通過建筑學的知識可以讓學生站在新的角度審視自己的身體和動作，審視人與空間的關系。弗朗索瓦的學習和工作經歷也非常豐富，他不只是做過戲劇演員，還當過舞臺經理、技術監督、戲劇管理等等職務，這使得弗朗索瓦在教學之中可以分享更多的經驗。教師們還在美術、音樂、舞蹈、詩歌、電影等等領域進行新的學習，并融入在自己的教學之中?！拔腋赣H勒考克對所有形式的藝術都非常感興趣。將所有的藝術形式融合在一起，對我們學校來說很重要?！?帕斯卡爾如是說。

談起學校的遺憾，帕斯卡爾這樣說：“現在，勒考克戲劇學校還沒有和任何的戲劇學院建立過交流項目，但是，未來會有的?！?也許，這就是勒考克戲劇學校下一次變革的突破口。

結語

2016年，勒考克戲劇學校將迎來她的60歲誕辰。一個小小的戲劇學校卻足足對歐洲當代的形體戲劇影響了半個世紀。在我們四年時間到訪法國和英國大小藝術節的過程中，結識了一批戲劇人，和他們交流時常會聽到一句話：“我們畢業于勒考克戲劇學校?！边@些來自勒考克戲劇學校的外國同行，有的是演員，有的是戲劇制作人，有的是劇場的老板，有的是藝術節的策展人，他們身份多種多樣，足以想象勒考克戲劇學校感召力的強大。畢業于勒考克戲劇學校的法國著名導演“姆努什金在戲劇中明確的使用了‘形體戲劇’（Physical Theatre）一詞，專指用動作描繪的戲劇。姆努什金將勒考克及他的戲劇學校所從事的戲劇類型稱之為形體戲劇”。

而今天的形體戲劇早已發展變得更為豐富。它所指向的也不僅僅是勒考克式的戲劇，而是泛指一切用身體動作描繪世界的戲劇樣式，不論默劇、啞劇、小丑劇還是物品劇、木偶劇和舞蹈戲劇，或者還有新馬戲形體音樂劇和中國的傳統偶戲舞劇戲曲身段等等，都可以涵蓋在其中。

2014年，勒考克戲劇學校受筆者的邀請第一次到訪中國開展推廣和教學。帕斯卡爾在談到中國的戲劇和演員時這樣說：“我和弗朗索瓦都很驚訝！兩國戲劇之間會有所不同，但中國戲劇有著自己本身的獨特魅力，有非常多的技巧。中國演員非常專業！他們很善于傾聽，能感受到他們知道如何在一起很好的配合。開始我很擔心他們的身體表現會因為中國戲曲的關系而變得程式化。但事實并非如此，他們非常有創造力。當我給他們上繪畫課時，很多不錯的作品都畫出來了，我震驚了！太棒了！”

轉換視角，使我們可以從雅克·勒考克對于戲劇的態度中看到更多值得深思的東西。這種反觀的視角也能讓我們發現自身的不足，使我們清醒地認識到差距與奔跑的方向。當然，我們也會在反觀與反省的同時更加清晰地看到中國戲劇與眾不同的魅力所在。以小見大，或許讓我可以從勒考克戲劇學校的教學和管理之中尋找到更多普遍真理。小的精彩可以帶來大的啟示，正如雅克·勒考克經常說的那句話：“你將生命投注在一粒小水滴中，然后你將看到全世界！”

參考書目：

《詩意的身體》，雅克·勒考克著，馬照琪譯，臺北成陽出版社2005年第一版；

《殘酷戲劇—戲劇及其重影》，阿爾托著桂裕芳譯，中國戲劇出版社2006年第一版；

《法國戲劇百年》，宮寶榮著，生活.讀書.新知 三聯書店，2001年第一版；

《從荒蕪之地到廚房浴室－“五月風暴”之后的法國戲劇》 ，宮寶榮著，上海遠東出版社，2011年第一版；

《劇場人類學辭典——表演者的秘密》，尤金·巴爾芭、沙瓦里斯著，丁凡譯，臺北藝術大學 2012年第一版。

（作者單位：中國戲曲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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