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

崔立

天還沒亮，老趙就起床了。在客廳里坐了一會兒，又在房間里待了一會兒，又在廚房里站了一會兒，然后，外面的天才有點亮了。

這是他出院后的第一天。

吃完早點，老趙進了書房。進去之前，不忘提醒老伴，一會兒要有人來，你就直接帶進書房吧。然后，老趙頭也沒回，就轉身進了書房，并且，輕輕地關上了門。

老趙在書房里翻著書，耐著性子找了一本，看了沒幾頁，看不下去了。老趙扔掉那本書，又找了另外一本。老趙找了一本又一本，桌旁扔滿了好多本的書。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得也挺快。

沒人敲門，更沒人進來。是不是門明明被敲過了，自己卻沒開呢？老趙走到門口，打開了門。老伴在客廳里正掃著地，確實沒人。

老趙關上了門。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老趙又拿起了一本書，剛才看過的其中一本，隨手又翻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敲了一下。老趙原本軟軟地靠在椅子上，聽到聲音趕緊就筆直地坐了起來。老趙聲音很洪亮地叫了聲，進來！

老伴打開了門。老趙看了看老伴的身后，沒有別人。老趙說，沒人來嗎？老伴搖搖頭，說，沒有。老趙說，那你進來干嗎？老伴說，吃午飯了，我都燒好了。老趙哦了一聲，聲音中略微帶了份失落。

吃午飯時，老伴說，老趙，別等了，不用有人來了。老趙面色微微一變，說，你胡說什么！老伴說，老趙，你忘了，上個月，你就退了。老趙放下了碗筷，搖了搖頭。忽然覺得頭有些漲，他說，我不吃了。老趙站起身，又進了書房。

整個一下午，還是很平靜。老趙一開始還翻看了會兒書，不知不覺，也許是起得太早，也許是看書累了吧。老趙不自覺就趴在了書桌上，并且還睡著了。

似乎是在半夢半醒之間，門忽然被打開了。老趙醒了，門口站著老伴，還有一個陌生的小伙子。

小伙子朝老趙深深鞠了個躬，說，趙……趙局長，謝謝您！老趙納悶著，他還是沒認出這個小伙子是誰！

小伙子說，趙局長，我是局里新來的保安。您忘了，幾個月前，有一個領導無故地指責我，后來您看到了，嚴厲地批評了他。

老趙想著，好像確實是有那么個事兒。不過，這是多小的一個事兒啊。老趙跟著小伙子走出去時，就看到地上擺著兩大袋的土特產。顯然，這是小伙子送來的。小伙子說，趙局長，聽說您病了，我也沒啥送的，我爹說，咱農村的東西不施化肥，最綠色了，就讓我給送一些來。您千萬別推辭……

送走小伙子時，外面的天空，不知不覺已暗了許多。家里的門，始終沒再被敲響過。

那些口口聲聲念著，趙局長，我再怎么也不會忘記您的栽培的。趙局長，您就是我的伯樂，我的再生父母哦……

那些人哦，還不如那一個只不過有過滴水之恩的小保安啊。其實禮不禮物的他都不在乎，在乎的是來上門看看自己。

老趙一拍腦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不忍去想什么。

默默地，老趙站在窗口，看著天空緩緩下沉的夕陽，悠悠然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