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回首的溫柔

歐陽莉

世界上有一群人在生活中平凡得不可缺少。他們習慣保持站在我們身后的姿勢，默默付出。也許有一天，當我們驀然回首，發現歲月的深處盡是他們霜華滿鬢的影子，那一刻，這份沉重的守望會讓我們不可抑制地淚流滿面。

小沫是一個很安靜乖巧的女孩，這是全班公認的事實。她就像一朵純潔的茉莉花，靜靜地待在不起眼的角落散發自己的芳香。

身為她的室友兼好友，我幾乎每個星期都能聽到她高興地準時向父母匯報在學校的情況。一些平凡的瑣事再加上簡單的問候和囑咐，她能碎碎念一個多小時。

有一次，我實在無聊得沒事做，就認真聽了一下她和父母的對話。才聽了幾分鐘，我就忍不住對天花板翻了一個大白眼。她竟然把她今天吃了什么菜，好不好吃這種小事跟父母講，還講得津津有味。她打完電話之后我問她：“沫子，你努力省的錢可能就夠這通電話費了，老講些沒有意義的小事，有意思嗎？你自己周末做兼職的這件事為什么不跟父母講呢？”她笑了一下沒有說話，臉上的小酒窩襯得她越發可愛。

昨晚學校突然停電了，我感到悶得慌，不想呆在寢室，便問誰要去散步，沒有人理我。正打算一個人出發時，小沫叫住了我，她說她要陪我去。

一路上的路燈全都滅了，淡淡的月光被薄如輕紗的云層微微擋住，到不了人間。充斥天際的黑暗從四周席卷而來，萬籟俱寂時，唯有我和小沫不協調的腳步聲飄蕩在長街之上。

我們兩個都是比較安靜的性子，在這樣的環境下慢悠悠地走著自己的路，一句話都沒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這才是真正的散步??！

“你知道嗎，我以前是一個很叛逆的女孩子?！毙∧蝗豁懫鸬穆曇糇屛一氐搅爽F實，我驚訝地挑了挑眉，有些不敢相信地說：“嗯，你接著說?！?/p>

她挽住我的手輕輕笑出聲來，四周太黑了，我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她的聲音飄進我的耳朵，很輕，似乎在回憶，她說：“歐陽，還記得我剛來這里的第一個學期那次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游戲吧?！?/p>

我記起了小沫前年一個人拖著沉沉的行李走進這所師范學校時的情景，在校門口來來往往的俊男靚女中，小沫顯得特別格格不入，舊襯衫，發白的牛仔褲，黝黑的皮膚，畏畏縮縮的樣子好像做賊似的。

小沫性格內向，每次都是一個人，和班里的人幾乎不來往。后來，班上舉行第一次集體活動時，有一個真心話大冒險的游戲輪到她。她果斷地選擇了大冒險，她有太多不想說的秘密。

一個同學壞笑地說讓她打電話給家長說她有男朋友了。小沫的臉唰地一下子就白了，她猶豫的樣子被一些同學諷刺說玩不起就算了。小沫的臉一下子又紅了，特別尷尬。她終于低頭拿出手機，手顫抖地一按，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她低著頭，手緊緊握成拳，似乎帶了點哭腔說：“爸，我交男朋友了?！蹦沁叧聊靡粫?，一些同學不耐煩了，擺擺手想算了。那邊卻響起一個低啞的聲音說：“好，我知道了。孩子，你現在要開始懂得獨立，有自己的原則底線，不能老遷就他。男孩子心浮氣躁，你自己要懂得分寸，不要傷自己太深。爸媽護不得你一輩子，以后的路得靠你自己走了，但是你永遠都是我的女兒?！?/p>

小沫愣住了，同學們全都沉默了。那晚，我記得小沫早早就上床睡覺了。后來，她就變了。變成了如今這個模樣，依舊安靜，但是自信了很多。

小沫跟我說，以前她認為父母沒用，她討厭他們不能給她更好的生活。她經常和母親吵架，故意冷落父親，她覺得她一定要逃離那個家，永遠不回去。那次玩大冒險游戲時，她特別怕父親說出一些讓同學們瞧不起的話，讓她丟臉，但是沒想到結果會是那樣。她靜下心認真想過后，才明白父母為自己已經盡力做了很多，而自己卻一直不滿足，只是一味地埋怨別人，沒有想過靠自己努力過更好的生活。

我看著沒有星星和月亮的夜空說：“所以，你每個星期都主動打電話給他們，你現在就想回報父母?！毙∧f：“嗯，時間不會放過我的父母，他們終究不會永遠年輕，總有一天會老去。我得抓緊時間努力了，以前是他們養我，但以后就是我養他們。我要還他們一個好女兒，給他們一個長久的陪伴。只不過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多和他們聊聊天而已?！?/p>

我沉默了，可憐天下父母心。天下所有的父母都在期盼兒女們長大，卻忘了我們長大的同時他們也老了。他們就像是一塊陸地，永遠停在我們看得到的地方。我們是高飛的鳥兒，卻只想著以后遠走高飛。一直把父母所做的一切都當作理所當然。其實，父母并不虧欠我們什么，反而是我們一直虧欠父母的太多了。鳥兒飛久了也會累，但陸地永遠在身后。驀然回首，看見始終不離不棄的身影，那一刻的溫柔，溫暖了整個人生的歲月。

（編輯 文 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