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北海的冰上運動傳統

楊玉昆

為什么北京聯合張家口首次申辦2022年冬奧會，即以壓倒的票數，毫無懸念地取得成功？這其中原因很多，比如北京成功地舉辦了2008年夏季奧運會，至今在世人心目中記憶猶新；又如近年來我國GDP已躍居世界第二位，國力更強大……不過，冬奧會畢竟不同于夏奧會，對舉辦地的地理位置、氣候條件以及冰雪運動的發展有著特殊的要求。北京能在首次申辦中獨占鰲頭，應該說與北京地處華北，有著悠久的冰雪運動傳統密不可分。

歷史悠久的冰上運動傳統

北京城區的天然冰雪運動場地大多集中在今西城區的六海，即屬于皇家園林的三海（北海、中海、南海）和屬于平民休閑的三海（什剎前海、什剎后海和什剎西海即積水潭）。六海中，又以北海的風景最壯觀、水面最寬闊、冰嬉記載最豐富。北海自元代起被劃入宮廷內苑，但從金代起這里就成為帝王及后妃的游幸之地。金大定六年（1166）世宗完顏雍命少府監丞張僅言主持在城北大興土木營建皇家離宮——太寧宮，是為今北海有確切歷史記載之始?！度障屡f聞考》引《明成祖實錄》記載：“永樂十五年（1417）十一月壬申金水河及太液池冰凝，具樓閣龍鳳花卉之狀，上（成祖）賜群臣觀之?！鼻迩　秲乳w起居注》載，每歲舊歷十二月初八日，乾隆皇帝奉皇太后至慶霄樓閱“冰嬉”?！督瘀椡耸彻P記》中記述：“（太液池）冰上作擲球之戲，每隊數十人，各有統領，分伍而立，以皮作球，擲于空中，俟其將墜，群起而爭之，以得者為勝?；虼岁犞藢⒌?，則彼隊之人中蹴之令遠。喧笑馳逐，以便捷勇敢為能。本朝用以習武。所著之履皆有鐵齒，行冰上不滑也?！鼻≡谟茟c霄樓詩中寫道：“冰鞋隊在液池西，冬至才過集健兒，鞠蹴分棚旗八色，慶霄樓上看冰嬉?！?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23/07/25/qkimagesbjdabjda201601bjda20160114-2-l.jpg"/>

光緒二十年（1894），光緒皇帝擬仿乾隆奉太后觀冰嬉的前例，諭派領侍衛內大臣、禮親王世鐸，慶親王奕匡選拔宗室八旗子弟滑冰熟練者應差，并向內務府查取乾隆時期冰嬉方案及圖冊，行文宗人府、八旗各衙門選送滑冰熟練者，不論官階大小—律受訓，又指定地安門外什剎海作為滑冰教場。同時又命內務府造辦處制作冰鞋。舊歷臘月初八辰刻（7時），光緒恭奉慈禧皇太后率領皇后及各宮嬪妃、宮女、太監等到漪瀾堂之碧照樓，由大臣傳旨開始按圖表演冰嬉。表演者穿頂翎衣裝，人人精神抖擻，施展技藝。當時有張氏弟兄二人合演花樣滑冰，可稱藝出群倫。冰嬉表演者分為兩隊如同左右翼兩條大龍，步伐異常整齊，—絲不亂，射天球、地球者亦能人人射中，兩宮天顏大悅。當時太后降旨：所有應差人員，每人賞給荷包—對，包內有金銀鏍二錠，單演花樣者每人加賞尺頭二件。參加冰嬉大典的所有應差大臣以及太監等均穿冰靴。此冰靴式樣獨特，即在靴上綁—皮條，皮條連緊小鐵板，板上有小釘三個。演畢跪于冰上向皇太后謝恩。冰嬉大典自辰初開始至午初（11時）方畢。

但由于北海一直在皇城之內，又屬于皇家園林，普通百姓沒有資格參與和觀賞北海的冰上運動。故進入民國以來，京城百姓要求開放北海的呼聲甚高。1924年11月，清廢帝溥儀被馮玉祥領導的國民軍驅逐出紫禁城，進一步加速了北海開放的進程。

北海公園冰場的開放

1925年5月，內務總長兼市政督辦朱深提議開放北海，擬具開放章程，臨時政府予以批準，并交市政公所組織董事會經營管理。6月13日，北海公園籌備處接收北海，撤去原駐消防隊，派巡警駐守，組織辦公處，制徽章，刻戳記等；雇夫役鋤草、修園路（由市政公所撥工程隊）、安電燈、印制門票、制公椅，招商承租。7月，市政公所派開放北?；I備委員，擬定公園游覽規則及投標經營規則等。設立公園籌辦處，市政公所墊支開辦費5000元，修整園林以備開放。門票定為1元（輔幣）。8月3日，《益世報》載：“北海公園于8月1日開始售票，一般游人均欲前往一開眼界。是日雖微雨，而各界游人尚稱踴躍。海門以內，備有人力車隨便雇用，定價極廉。土山左右之小馬路，亦甚平坦。各處之景致，以及殿閣樓房，煥然一新。土山東西之山路，原系黃土鋪墊，其山后多系青石砌成之臺階。其東岸及北岸之茶社球房各項營業，設備亦極周到?！笔侨丈衔缡畷r，警察廳總監朱深，帶同總務處長、秘書科長等，親赴北海公園承光門內小白塔山上西旁慶霄樓內，舉行開幕禮。事前函請各團體、各界，及北京的新聞記者，到海參觀。開幕禮畢，來賓游覽海內景致，午后兩點游畢。

隨著北海公園的開放，園內一些設施陸續被人承租。同生照相館在北海公園設立分號，漪瀾堂及有關水域也被人包租。進入1926年，時逢北海公園開放后的第一個冬季，湖內之水盡結成冰，已經20余日。漪瀾堂適時組織了踏冰場，時有學生及外國人在此滑冰。漪瀾堂并備有冰船，供人乘坐游覽。故每日來往游者，紅男綠女，絡繹不絕。為吸引更多游客，特別是滑冰愛好者，漪瀾堂經理遂廣約中外人士，并特地邀請善于溜冰者及各校學生之愿獻技者，并于1月31日舉辦了公園開放后的首次化裝滑冰大會。對參觀者除照收公園門票外，還加收特別參觀費。為確保安全，又備船數十只，以免發生危險。

北海冰場舉行首次化裝滑冰大會

是日，恰逢星期日，滑冰者與參觀者，絡繹于途，山陰道上大有應接不暇之勢。會場設在漪瀾堂前，分為內外兩圈。外圈略圓而方，廣約40余丈，長約50余丈。四周圍以蓮席，圈外即參觀者座位。東西兩邊均有出入口，音樂臺在北，柱均豎有五色國旗（北洋政府之中華民國國旗）。內圈方約30余丈，四周高懸番旗（俗稱萬國旗），即為表演場地。對這場賽事，當時北京各報均從不同角度作了報道：《京報》的標題是“北?；髸臼?，士女如云之冰上跳舞，爭妍斗麗之奇裝艷服”；《順天時報》的標題是“昨日漪瀾堂前之化裝溜冰大會，參觀者約兩千人，競賽者極為努力”；《益世報》的標題是“北?；b滑冰場外人行兇，當地警察將兇手捕去”。

此次比賽，對裝束奇特美舞者，均有獎品。故凡與會比賽者，不屑資財，具備奇異裝束以博賞。與會比賽人數一百三十余名，男女各半，衣冠華麗，無所不有。西婦方面，除九人飾牛羊馬或兔，令人捧腹不計外；中婦方面，服裝或捉襟見肘，或腰大過丈，亦均奇特。尤以粵人張小姐之飾蝴蝶，及一小姐之飾印度婦尤為艷絕。男人方面，以粵人某君所飾歐洲古代之武士，或有如飾蓮花汽船，亦均有可觀。

下午3時，由指揮鳴笛集會，與賽者均以號數顏色區別，并按號數之次序，魚貫入內場圈，套圍一圓形。合影后即開始在該場表演舞蹈。

競賽之形色：就中最佳者，以戴冕旋者及扮老媽（女仆）、豬八戒三人為最。一則鄭重不佻，一則蕩冶多趣，而一則癡笨嘲笑，均有可觀。再則為粵東張小姐之蝴蝶，某小姐之印度女人及某君之英武官，亦均有趣。至于該競賽之裝飾最奇者，則為反羊皮衣及兩色衣、五色衣，更有做兔形或虎形者，千奇百怪，紛然雜陳，亦頗極五光十色之大觀云。

運動之物什：在此滑冰場中，各種衣裝形色，中外互用，莊諧雜陳外，并有種種物什，更堪一噱。一為最大之白菜，一為金色之火鍋，兩物皆以人實其中，溜于冰上，真怪物也。再則為扮老媽者手中之長帚，及兩西女手中之長叉，競賽者任意舞弄，極為逗趣。

童婦之游戲：場中更有極年小之兒童，亦能著冰鞋橫行冰上。其中亦多有腳步穩健，頗不弱于成人，外有一般中西女人善此者，亦遂興于斯會。內中有西洋胖婦兩人，溜冰極為可觀。更有一瘦體西婦裙作弓圈式，亦頗有姿勢。另外有中國女子一人，號碼為18，手執小假胡子，著冰上屢次傾跌，此所謂不露臉而顯丑者也。

腳步之敏捷：首推英兵理畢斯，其速率迥與眾別，其中或三人、五人、六人不等。最佳者則為三人者，中為西人，兩邊為西女，各執長叉，腳步甚速。至最后之奪棒競賽與煙卷競賽，亦極盡五花八門之奇觀。更有兩人矮身溜行，間或抬起一腿，只余只腳溜行，此亦可謂神乎技矣。

舞蹈表演完畢，即開始競走比賽，計分角力、持燭、遞棒、傳物等多種。先開角力競走，六人為一組。第一組，首名為英國兵士理畢斯，第二組首名為占士，第三組首名為清華學?；浖畬W生梁某。次為持燭競走，又其次燃煙等等，各顯所長，均稱絕技?！毒﹫蟆贩Q“如斯盛會，瓊島為之生姿，瑤池為之增色。洵為北京各會所未有之盛舉?！敝?時半，分別男女及兒童組，各擇優秀者6人，給予獎品，盡歡而散。

化裝滑冰源自西方，20世紀初傳入中國。當時，以日僑體育會主持之冰上假裝大會，最為壯觀。冰場即設在臨近東交民巷使館區的東長安街臺基廠北口外東隅，冰場外圍以席，場內即為冰池。門前設一桌，來賓簽名處所。東設一長案，為供給會員及來賓煙茶處所。冰池以外，以杉槁作短欄，用供來賓憑觀。棚高可兩丈余，柱用杉木十數根為一束，其上更用數根一束之杉木，扎作傘形以乘之。棚內共有大柱十二，廣可十畝。中可容積數千人。但此人工冰場與北海公園冰場比較，則不免有小巫見大巫之感。據《順天時報》報道：是日之北海公園溜冰會，“競賽者極見精神，一踴一躍，均合步驟。及至成行跳舞時，音樂齊奏，真為瓊島晶宮增色不少。即以此地論，亦可謂空前絕后之一大熱鬧。況來場參觀者亦不下兩千余人。直至散會，競賽員領獎時，參觀者猶遲遲不忍遽去，亦足見該會之盛況矣?！?/p>

北海公園開放后，首年舉行冰上賽事便取得圓滿成功，得到市民認可。其后，該園年年舉行冰上賽事，遂成慣例。1928年6月，南京政府撤銷京兆，改北京為北平特別市，1929年1月27日，北海公園再次舉行化裝滑冰大會。其規模、聲勢均較1926年北海公園開放后首次舉辦化裝滑冰大會，有過之而無不及。據《京報》報道：“該場即售出溜冰票300余張。其附設之茶點室，不到三時，已以客滿為患，臨時在場外，添設茶座若干。雖寒氣襲人，為參觀溜冰便利計，亦均為來賓占滿。該冰場深以未預搭看棚為失算，立于圍場以外之看客，不下兩千人。金鰲玉蝀橋上，駐足而觀者，亦聚滿一橋?！敝链?，北海公園冰場亦成為北京市民喜愛的大眾冰上活動場所。

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猶記得20世紀50年代，那時經濟條件不寬裕，我和小伙伴買不起正規的冰鞋，就自制了簡易冰鞋（把粗鐵絲釘在木板上），在冰上嬉戲，照樣玩得很開心。彈指一揮間，進入新世紀，時值2016年，適逢北海公園冰場對公眾開放90周年紀念。如今條件好了，人們不但依舊喜歡滑冰，更迷戀滑雪，使北京遠郊諸多滑雪場也應運而生。相信，隨著北京緊鑼密鼓地籌備2022年北京冬奧會，北京的冰雪運動，乃至全國的冰雪運動必將進一步蓬勃開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