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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秀華:“演好自己的這個丑角”

2016-08-11 10:15由衛娟
齊魯周刊 2016年25期
關鍵詞:余秀華關心詩歌

由衛娟

7月16日,余秀華穿越大半個中國,攜第三本詩集《我們愛過又忘記》,于恒隆廣場品聚書吧與濟南讀者相見。

對于喜歡余秀華詩歌的諸位而言,與余秀華面對面的確是一次難得的體驗,讓人想起雞蛋與母雞的錢式寓言。她對自己、對他人同樣的言辭尖銳性命互見,有人贊其思想深刻,有人怒其教養不足。她的伯樂、《詩刊》編輯劉年認為,她的詩,放在中國女詩人的詩歌里,就像把殺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閨秀里一樣醒目……唯獨她煙熏火燎、泥沙俱下,字與字之間,還有明顯的血污。其實何止是她的詩歌,當她口齒含混艱難地吐出一字一句時,當她毫不客氣地質疑反問時,當她讓男記難堪、女記緘口時,她的奇異粗礪就像鼻子那樣突出不容忽視。

在一個擰巴的世界里,一個天生敏感多才的靈魂,困在肢體的殘缺與世俗的泥濘中多年。爆紅是一種考驗,以詩人的直覺應對這個繁復的世界,她遠不如在文字的世界里得體自如?;蛟S,她無理的背后是無力,尖銳的背后是宿痛,而張揚的背后是絕望。她與這世界,或許最好的橋梁只能是詩歌。

被別人理解是可恥的,你的理解對我毫無意義

余秀華認為,假如她刻意去尋求讀者的理解,那她的詩歌就消失了可讀性,因為所有的故意都是暫時的。她不在乎讀者的理解也不能在乎,她以為在寫詩的時候想著別人是不對的。這是一種相當自信和自我的創作態度。以這種創作態度原版應對現實,在某種意義上,加劇了她與世界的互讀的障礙。

在《我們愛過又忘記》的代后記里,詩人這樣寫道:許多人說我的詩歌是個人抒情,不關心國家社會。親愛的,關心是要實際付出的,我們不能在一個高大上的話題上粉飾自己。比如災難,詩歌有什么用?比如腐敗,詩歌又有什么用?詩歌一無用處啊。但是,詩歌通向靈魂。靈魂只能被自己了解,詩歌不寫自己寫誰?

那首《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睡你》,開頭確乎是個體的體驗:睡你/ 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無非是兩具肉體碰撞的力,無非是這力催開的花朵/無非是/這花朵虛擬出的春天讓我們誤以為生命被重新打開……其后,作者卻開始關心大半個中國的火山在噴以及河流在枯,關心政治犯和流民不被關心,關心麋鹿和丹頂鶴被槍口對準……詩人沈浩波認為,余秀華把“一首本來可以往生命深處寫的詩歌,”“就這樣被莫名其妙上揚的宏大抒情消解了?!?/p>

在余秀華的詩歌里,的確還是那些袒露自身境遇情感的詩句更能引起共鳴。每個人似乎都能從那些詩句找到自己的一段心情:“只有你走過的路值得重新走一遍……只有你存在過的地方才是人間/只有愛你的時候/我是女人”。這或許是她爆紅的原因之一。

在某種意義上,她與詩歌,在《除了繼續寫,還是繼續寫》中表露無遺:我掏出這些方塊字,并不是虛擬的重生/ 只有詩歌和我互不掩飾/不會擔心被誰剝奪自由和尊嚴……我感謝這懷抱里幽藍的火焰 /在風雨里保持不熄的莊嚴。

在另一首《美好的生活是坐下來,把字打上去》,余秀華這樣寫道:生活的豐盈推擠著我,如同大地/從內心發出的潮汐/那時候,人適時蒼翠一次/而/總有一個時候,我洗凈雙手/在這電腦前面坐下來,把字打上去/他們也許并不會說出什么/如同心里裝不下的富足/爭搶著跳上去。

苦瓜花的愛與傷痛

余秀華的詩中,有多少愛,就有多少絕望與傷痛。盡管她有時并不承認自己寫的是愛情。

當她要寫一首詩給“阿樂”時,她要“繞開那些夜,我的眼淚,我的彷徨/繞開這結痂般的罪惡/和我隱藏的殘疾……如同你曾經輕輕招手,我便押上了自己的一生?!?/p>

她在種花生時,“我想知道如今的我會不會被風一撩/也去發芽?!币活w花生不經意地碎在手中,她卻“被一句哭喊驚得亂了步伐/誰在紅紗帳里枯坐了一個冬天/愛情敲了一下門/你一個驚喜,就粉身碎骨”。一顆花生落在窩外了,“紅得如同一句沒有說完的諾言……老天,你在種我的時候/是不是也漫不經心”。

因為出生時導致的腦癱,她的愛是如此的苦澀與卑微。她在不懂婚姻的年紀輟學,招贅了年齡相差十幾歲的外鄉人。這樣的丈夫不給家用,還把她的頭往墻上撞擊,會讓她以撞車的方式討要800元工錢,會在岳母患癌需要照顧時要求“打長工的錢”,會在余秀華成名訴訟離婚時要求賠償一座房子。在婚姻里,他們殘忍地互為暴君。詩人自然地渴望著愛與溫暖,但又表現出一種不抱期望。

據媒體報道,她曾愛慕過當地的主持人,酒醉后去找人家,甚至驚動了110。肢體的不便與大腦的聰慧、情感的豐沛形成了巨大的錯位,成就了她的深刻與才華。她經常覺得自己是個笑話,覺得“我是生活的一條狗”,卻“盡力配合命運,演好自己的這個丑角,哭笑盡興?!?/p>

在那些愛里,她呼風喚雨,氣魄驚人:“我將站在漢江之堤上給你寫這首詩/如果有風,我就用風/如果漲潮,我就用水”?!澳阍谶h方揮動手的樣子/如同一道命令叫萬物生長”。有時候,她化身為一個叫“楚”的女子或國度,大家閨秀一般等愛或中毒,雖然內心有萬千河流和火山,手中有四季和物種,頭戴鳳冠,一舞花飛雨,但等待依然是低到塵埃:“我的國度什么時候都可以生根發芽/你什么時候來都風調雨順?!庇袝r候,她“挨家挨戶尋找愛我的人——沒有一個人在家,他們在愛上別人之前/不會愛上我?!焙芏鄷r候,“愛是一場遠方獨自的焚燒?!彪m然“一只驢被剁成多少塊也會起死回生”,盡管“愛你的時候,我不是余秀華”,但是她依然和一朵早晨搖晃的苦瓜花完成了最深的共謀,因為“最苦的苦事無法預知的”;依然懂得了一顆稗子的沉重憂傷,因為“在這荒蕪的地里,一起分擔月光的白?!?/p>

在這個意義上,對她的理解、對她的推崇,除了給予她塵世的成功,還真沒有其他什么意義。在她的母親有了醫藥費、在她的孩子有了大學學費,在她的丈夫得到了離婚補償,依然 “我心孤獨,一如從前”。人人都問她成名前后的變化,但她和母親和兒子,依然不會“膩”。她在幼年沒有從母女關系中習得與這世界的幸福溝通,她也沒有在和兒子的關系聯接中治愈自己內在的小孩。所以,她的內心無法圓滿。這份永遠的匱乏帶給我們更多或唯美或痛楚的意象的同時,或能成為她的救贖之路。

“橫店濃郁的氣息在我骨骼里穿梭,油菜花浩浩蕩蕩地開著,春天吐出一群群蜜蜂。有人自遠方來,叩我柴扉,許我桃花?!敝挥羞@樣的時候,她才超越了肢體的不便與現實的粗礪。

即便桃花不來,也沒有關系。16日當晚,她和責任編輯吳迪流連濟南酒吧,并賦詩一首。在這首詩里,她和大胡子畫家談他的油畫,她吻過他,他也吻過她,然后他們在濟南的夜色里大醉而歸。詩與她,得體與否,自由與否,都不過是她見天地見眾生見自己的功課,她固然在路上,你我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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