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別離

曹隆鑫

我給曹小羊打電話，我說我已經到了高樓鎮，你快過來接我一下。

曹小羊在電話里啊啊的，她不會是因為激動而口吃吧？

我大笑起來，我說曹小羊我是騙你的，我現在正躺在床上，屋外還滴滴答答下著雨呢。

曹小羊不口吃了，曹小羊說，那你快點來接我一下，我馬上就要到火車站了。

我說行，我馬上過來！

曹小羊說，你還要給我備一把傘，我來的時候我們這兒沒下雨！

我笑起來，我問曹小羊，你是穿著紅裙子來還是穿著藍裙子來？

我喜歡曹小羊穿上藍裙子，走路柳枝輕動一樣地擺。曹小羊喜歡穿紅裙子，還老問我好看不好看，我當然說好看。

曹小羊說，我穿牛仔褲，我要去爬愛云山，我來了！

曹小羊在夢境里老是在爬愛云山，愛云山低低矮矮，既非大山又非名山。曹小羊說，要那么高干嗎，還不累死人??！我爬的是山，跟名又有什么關系！

我窗戶后面就是愛云山，我還從來沒有到愛云山頂上去過，那山頂一忽兒就到了。那天快到山頂時，突然就想起曹小羊來，我想象著曹小羊爬山的樣子，曹小羊著一襲藍裙子，在花草樹木中翩翩而行，愛云山的景致就全出來了！我當即下了山，我要等曹小羊來一起爬愛云山，一起手牽手會當凌絕頂。

愛云山，其實它并不叫愛云山，它跟我家屋后的愛云山太像了，只不過是我家屋后的愛云山還有眾多的兄弟姊妹山在旁簇擁著，它卻是孤零零的一座，我疑心是以前挖湖的泥堆積在這里而成的。我叫它愛云山，曹小羊也沒異議，所以就這樣叫開了。山上有稀稀拉拉的樹，根本沒什么景致，我怕曹小羊真的來了，到時會罵我。

這兩天，我看見有很多的人到愛云山上去，還有轟隆隆的大車子開上去，從沒有過的事。有時候看見某個人從愛云山上下來，手里搖著枝啊花啊草啊的，盡管此人很養眼，我還是很生氣，我怕到時曹小羊來，愛云山上真的什么都沒有了?，F在這么多的人和這么多的車上去，我就想到了“破壞”兩個字。

我的擔心幸好在這里是多余的，原來是愛云山要建旅游度假休閑中心。很多建筑材料上去了，就如雨后春筍，一幢幢漂亮的屋子很快拔地而起。很多名貴的樹運上去了，據說光是一棵杜鵑樹就要花上十來萬。還有很多奇形怪狀的石頭，還有一車一車的草皮，愛云山要大變樣了！

愛云山已經大變樣了！我每天都上去轉一轉，看一看哪里值得一看，看一看哪里非去不可，我一一記在心，還把這些消息源源不斷地通報給曹小羊，又時不時地進行更新。我在電話里聽見曹小羊很激動的聲音，曹小羊說，一定要來看一看愛云山，也一定要去爬一爬愛云山！

孩子斷了奶，曹小羊就迫不及待地上我這里來了。曹小羊穿著白裙子，第一眼看去，就跟做新娘的曹小羊一模一樣，要不是火車站人多，我抓住曹小羊手的時候，說不定早把自己的嘴唇湊上去了！

直到第二天，我才想起來我倆都把愛云山給忘了。我指著窗戶外的愛云山給曹小羊介紹時，就有些結結巴巴。曹小羊聽我說完，曹小羊問，還要買門票啊，不去了不去了，花那冤枉錢干嗎，咱逛街給咱女兒買花裙子去！

選自《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