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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和太傅玩套路(一)

2016-09-14 11:14君素
桃之夭夭A 2016年9期
關鍵詞:太傅公子皇上

君素

第一章 太傅,朕來救美了

午后。

我坐在金鑾殿上,左手拿著雕花龍紋筆,右手拿著剛呈上來的熱乎乎的折子,目不轉睛地平視著前方。

那一抹光暈下,朕的太傅正迎風而立。他穿著衣擺開叉至大腿根部的金線白羽衣,深V領口下,一小片白皙而結實的胸膛若隱若現。夏日的風輕輕一拂,衣袂隨風而舞,露出了底下無比誘人的大長腿。我咽了口口水,眼看著太傅因為太熱了,伸手去解衣上的盤扣。

一顆……

兩顆……

我擺手。太傅別解了!朕的獸欲已經抬頭!

太傅不解我的好意,仍舊繼續扯開剩余的盤扣,致使大敞衣衫。我清楚睨見他的整個上半身。雖是稍顯精瘦,身材卻絕對緊致有型,該有的地方都有。譬如兩塊胸肌,譬如八塊腹肌,再譬如……那妥妥誘人的人魚線。

我一愣,一雙龍爪已經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

真想摸一摸太傅??!

這想法剛形成,我便被自己的大膽驚呆了。太傅教授我數年的君王之道,禮儀之風。他把我當成最心愛的學生,我卻時時刻刻想著睡他。這怎么行!

我甩了甩頭。然后……義無反顧地朝太傅伸出了魔掌。

我一邊對著太傅上下其手,猴急地扯著他的腰帶,一邊殷切道:“太傅,你熱不熱?朕幫你寬衣,讓你涼快涼快?!?/p>

太傅聽見我的話,平日里總是板著的一張臉倏然浮現三分笑意。他埋首望進我的雙眸,輕聲道:“靖兒?!?/p>

我一怔。

他的手又撫上我的臉,挨近了半寸。溫熱的呼吸撲打在我的臉頰上,讓我有些把持不住。我渴望地舔了舔唇,主動湊了上去,卻不想剛要碰到太傅那紅艷欲滴的櫻桃小嘴時,太傅甚是嬌羞地推了我一把,然后轉身嗔了句:“靖兒,你壞?!?/p>

我:“……”

好好好,我壞我壞,全天底下就我最壞。只要能把你辦了,朕也不在乎背個千古淫君的罵名!

一念至此,我搓著一雙手,想著今日就要完成這多年的夙愿。而另一廂,太傅也一改往日風格,一邊跑,一邊對我嬌羞地招手,道:“靖兒快來追我啊,你要追到我,我就讓你‘嘿嘿嘿?!?/p>

這還了得!太傅如此赤裸裸地勾引朕,朕必須受不了??!

迅速解了自己的外袍,我“噌”地一下沖了過去,賊笑道:“太傅老妖精,朕馬上就掀翻你!”

事情進行得無比順利。我和太傅嬉笑打鬧一番,再互相喂個龍眼調調情,緊接著便干柴烈火地滾到了龍床上,準備進入正題。

我當時是抱持著萬分喜悅又緊張的心情,正膽怯地要一親太傅芳澤,忽然,耳邊傳來一道謎之魔音:“皇上,皇上!”

我:“……”

走開!沒見朕和太傅正為造下一代而努力嗎?

“皇上!皇上??!”

這什么人這么煩,真該拖出去五馬分尸!

“皇上!”最后一聲,活活把我從幻想里拽了出來。那時,我離太傅的唇,僅僅只剩了一個指甲蓋……

我想了七年的場面??!

再看眼前,沒有太傅,也沒有凌亂不堪的龍床,有的只是我滴了一下顎的口水,和旁邊高燦肥胖肥胖的臉。我沉下眸色,很是不悅。將手中的龍紋筆重重往硯臺里一砸,抹了把口水,我橫眉道:“高燦,你個狗奴才想怎么死?”

高燦自幼照顧我,對我的習性自是了解得如同他有幾條褲衩一般。聽我這么說,他當即機靈地往我腳邊一跪,低頭道:“奴才自知不該打擾皇上小憩,可事出緊急,奴才只怕眼下不及時稟明皇上,皇上屆時龍顏大怒,奴才就是有一百個頭都不夠皇上砍哪!”

“還有什么事比朕夢見脫光的太傅更重要!”我猛地起身一吼。

高燦一愣,抬起頭來,表情那是相當微妙,那副模樣似乎在說:“皇上,您這癡想太傅的病,怎么就治不好了呢?”

我回過神,也覺得有些尷尬,輕咳一聲,欲要挽救:“朕是想說……”

等會兒,我干嗎跟一個太監解釋?!

憋了半口氣,我索性翻個白眼,絕口不提接下來的話。高燦也知情識趣,很快又埋下頭去,哀哀戚戚道:“皇上,兩個時辰前太傅大人與驃騎大將軍起了口角,驃騎大將軍說不過太傅,氣得心口疼。后來在街上又抓到嫖娼的二兒子,他就當街狠狠地揍了他二兒子一頓?!?/p>

我大概出神出久了,聽高燦說完這一通,竟覺得無法理解其中含義。

我理了理思緒,問:“驃騎大將軍?范榮?揍了他的二兒子?”

“是,皇上?!?/p>

“和朕有什么關系?”

高燦擦了把汗:“范榮的二兒子這里不太正常,是人人皆知的?!备郀N指了指腦袋。

我頷首表示同意。

“所以,他受人攛掇,知道他爹是受了太傅大人的悶氣才找他練手后,他就氣沖沖地說要去報仇?!?/p>

“???”我眨了眨眼。

高燦急得一個勁兒冒冷汗:“這范家二公子去太傅府了啊?;噬夏偻硪徊?,只怕脫光的太傅,就要變成死翹翹的太傅了!”

我聞言,登時由衷地說了兩個字:“臥槽!”

繞過長桌案,我根本無暇思考其他,便忙不迭地宣人:“擺駕太傅府!”

我疾奔數步,前蹄甫要踏出金鑾殿,我又回過身來。高燦一個沒注意,險些撞我身上,嚇得他連退了好幾丈,差點兒跌倒。

我道:“那什么,把前些日子新科狀元送上來的那件金線白羽衣也帶上?!?/p>

高燦神情茫然了片刻,隨即便道:“是?!?/p>

圣駕出宮,若是按照尋常排場,怕是折騰到黃昏也到不了太傅府。為求簡約方便,我換了身常服,再叮囑高燦找輛最普通的馬車,當是微服出巡,這才能馬不停蹄地往太傅府趕。

這么年,我為了防止太傅遲早死在他那張嘴上,曾誠心建議太傅搬進宮里來和我住。一來,方便他教授我治國之道;二來,也方便我大飽眼福。我還指天發誓絕不會在半夜干出打昏他、強行破他處這種事,他都不能理解,反而還越搬越遠。從以前的就住皇宮隔壁,硬生生搬去了城外三里處。

這下可好,要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太傅這個戰五渣只有被范家那二缺打成半身不遂了。

我撐著頭,越想越煩躁。

登基這七年,太傅作的死不是一樁兩樁。幾乎朝廷里所有的大臣都被他得罪了一遍,我每天一睜眼,就提心吊膽今天太傅有沒有被人打死,有沒有被人弄殘,但凡看見他好好地來上朝,我都覺得是菩薩在顯靈。

所以,就連當年我遣太史苑為太傅寫一本生平傳記,都能被毫不作假地寫成了《太傅自殘自虐作死記錄》。

……

別說,我也曾想過不管這江山天下拖著太傅去隱居的。我和太傅相識十載,起初我還是個不怎么起眼的公主,他也是個不得圣寵的文弱書生。他進宮來競選太子太傅,也不知怎的,陰差陽錯,他最后竟成了我的太傅。后來我那大哥二哥為了爭奪皇位,先是一起聯手把我父皇氣死了,二哥再被大哥陰了一回,推下山崖生死不明。大哥成功登基,普天同慶。結果就在他登基那天,他被一只烤鴨噎死了……

此事我沒有親眼見證,總之等我得到消息,是平素不太待見我的太宰大人,領著一百零八名朝臣在我的公主府外跪成了長龍,求我為了這長孫家的天下,坐上龍椅。

這要擱在別人身上,那可是祖墳開了光的好事??晌议L孫婧自幼被當成頭發長見識短的女子來養,人生最大的目標還是嫁個高富帥,相夫教子一輩子。突然來個如此大的轉折,我嚇得只想去吃只烤鴨冷靜冷靜。

可是,太傅不同意,他就這么雙手一搡,愣是把我推上皇位了。

是的,今天我當了這皇帝,十有八九都是太傅的功勞。從此,我干上了朝九晚五每天和群臣打嘴仗的工作。我的太傅,也養成了除了干正事都在作死的……嗯,好習慣……

縱觀我與他這七年走來的一路,我想,便是我有意放手這天下,太傅他,大概也是不允許的。

我心中悵惘,難免接連唉聲嘆氣。高燦在馬車外聽見,撩開簾子來安慰我:“主子,別太擔心,太傅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不會出什么事的?!?/p>

“嗯,”我揉揉太陽穴,略疲憊地應下一聲,又抬起頭說:“高燦,你說,這太傅心里究竟想的都是些什么?”

高燦呵呵一笑:“這奴才可不敢亂猜。太傅是主子心尖尖上的人,要說這天底下誰還能有本事看透太傅,只怕也唯有主子了?!?/p>

“你這奴才,就是會說話?!蔽倚αR他。

說真的,我要真能看清沈珣此人,便也不用白白做這七年的春夢了。

寶寶心里當真苦啊。

我這廂正為自己的情路坎坷而傷感,那廂,馬車外已傳來了喧鬧的人聲。有人在吼:“沈珣!你別不知好歹,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身份!不過是掛著太傅的虛名,也敢和我爹對罵!你可知,我爹縱橫沙場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里吃奶!”

“對對對!”周圍響起一陣無良的附和聲。

我認出帶頭的是范榮二兒子的聲音,一時額頭上青筋暴跳。這范榮自己是個粗人就算了,教個兒子也這么沒教養?;仡^朕非得好好治治他,讓他明白太傅是誰的人。

馬車停下來,高燦在外面小聲說:“主子,到了?!?/p>

我不悅地沉聲道:“朕知道?!?/p>

撩開衣擺,我緩緩走出車廂。借著站得高的優勢,我看見范榮二兒子果然領著一群人,個個手里拿著殺傷性武器,大有無視法紀的架勢。而眾人中間,是一名頎身玉立的男子。他面色平靜,烏黑的長發垂散雙肩,于風中翻飛出些微的弧度。墨綠色的衣袍上秀著孤鳳,就如同他人一般,冷清,傲絕。

他手里執著一本已然泛黃的書,眸光定于書頁之上,像是眼前縱有千軍萬馬,他也不屑一顧。

這就是朕的太傅,教授朕十年國學之道,輔朕之朝,一笑能使天下興,一怒而令諸侯懼。朕心心念念了七年卻始終吃不到嘴的……沈珣。

高燦扶著我走下馬車,我心里盤算該怎么化解今天這場鬧劇。用皇上身份鎮壓是不大好的,朝中上下一向皆知我對太傅偏心,如今再專程出宮只為解太傅之圍,只怕過不了幾日,滿朝上下都會說朕又被太傅這只狐貍精迷得七葷八素。

雖然這也是事實。

喀喀,我想了想,還是認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和稀泥、當和事佬方為上策。

打定主意,我清清嗓子,上前幾步正要說話,范榮二兒子又道:“沈珣,只要你今天給小爺跪著認個錯,小爺就饒你一命!”

沈珣自顧自看書。

范榮二兒子有些弱智地笑起來:“不過,單跪是不行的,”他叉開雙腿,“你得從小爺胯下鉆一鉆?!?/p>

大膽!放肆!潑皮!

朕連碰都舍不得碰的人,我北曌經過祖宗認證的標準皇后,豈容你這渾蛋這么侮辱?

我氣得撩起袖子,準備一腳踹在那范榮二兒子的屁股上。高燦及時抓住我,一顆肥碩的腦袋甩得如同撥浪鼓。我拼了命去推他,還沒推得開,便聽沈珣開了口:“范二公子?!?/p>

“……”

這稱謂,怎么聽起來怪怪的?

范榮二兒子道:“如何?想好要鉆了?”

沈珣連眼皮子都未抬,只是說:“曾經我以為你父親是天底下數一數二的人物,見著你以后,才知公子完全不輸你爹的風骨?!?/p>

“現在想要討好小爺,晚了!”范榮二兒子哼唧一聲。

“嗯,”沈珣也不急不緩道,“你與你父親,若在腦智不全這方面甘認第二的話,只怕沒人能是第一?!?/p>

“你……你什么意思?!”

沈珣古井無波地看了他一眼,繼續低下頭:“少說話,你的一呼一吸,都在污染王城之內的空氣,讓人感受到你無可救藥的愚蠢?!?/p>

“沈珣!”

“若我是你父親,我會好好反思當初用來生你的時間為何不去外面散散步?!?/p>

“沈……珣!”

……

什么叫嘴賤的極致,太傅妥妥是個典范。

范榮二兒子聽了這番話,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雙目赤紅著,緊握的拳頭已經發出了骨骼脆響的聲音。我在旁邊捏了一把冷汗。沈珣這人,在我眼里什么都好,就是這嘴太不饒人,堪比天下第一奇毒的鶴頂紅。我怕局面控制不住,眼下我又沒帶侍衛在側,光靠高燦這噸位要在這二三十人中保太傅平安,怕是有難度的。想到這里,我急忙掙脫高燦的爪子,擠到沈珣與范榮二兒子中間去。

沈珣看見是我,似乎完全沒有意外之情,只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又將目光移回書上。我習慣了他這副冷淡的模樣,也不以為意。反倒是范榮二兒子瞧見我,橫眉道:“你是什么人?難道是他請來的幫手?”

高燦也趕緊擠到我身邊,雖然心虛但又強作鎮定,用一種滑稽的姿勢護住我。

我擺出一個頗具市井之風的笑容出來,回答:“自然不是。在下只是路過的……的算命人?!?/p>

“算命人?”范榮二兒子勾起嘴角。

我撞了下高燦,高燦急忙點頭:“沒錯,算命的。雜家主……呸,我家公子江湖人稱‘鐵板神算?!?/p>

我:“……”

沈珣:“……”

我說高公公,你就不能取個未卜先知、料事如神嗎?鐵板神算,你咋不叫鐵板火燒呢?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既然話已出口,也無法收回,只好順著高燦的說辭道:“沒錯。世人都贈我一個算無遺漏的美譽?!?/p>

范榮二兒子眼珠子轉了那么一轉:“所以?”

“喀喀,”我笑道:“方才路過此地,見公子面相奇特,是以斗膽來為公子算上一卦?!?/p>

“算卦?滾!沒時間!沒看我正教訓人嗎?”

敢叫朕滾?!小兔崽子,這仇朕給你記下了!

我咬咬下唇,忍住心中怒火,接著笑:“看見了,所以才來阻止公子,此人,公子可萬萬動不得?!?/p>

“為何?”

“公子你眉中有黑云,正是兇星當值。而且兇星占西南坎水位,難以化解。定要遇上一名鴻運正旺的屬火之人來解運。恰好這位……這位沈公子,就是能化解你災劫的人?!蔽乙膊恢约赫f了些什么。很久前太傅教我命理八卦那陣兒,我還在打瞌睡,只聽見了短短幾個詞,如今胡謅這一番,只希望能騙過這二傻。

只是,太傅你看我的眼神,能不能不要這么恨鐵不成鋼?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撓了下頭。

范榮二兒子半信半疑地問:“當真?你和這沈珣不是一伙兒的吧?”

“怎么可能?”我一臉被侮辱了人格的痛心表情,拍胸口道,“在下當真只是路過。對于命理之事,公子還需得信上一信。要知道,這世上多有英雄豪杰逃不過命運,失敗總在成功前一步啊。我看公子是聰明人,定不會干出這種事的?!?/p>

“唔……”二傻動搖了。

我更加努力,再吹耳邊風:“再則,方才聽公子喚此人‘沈珣,不知他可是當朝圣上的太傅,那位沈珣沈大人?”

范二憤憤道:“不錯,就是他!”

“這就對了!”我一拍高燦的大腿,估摸著力道太重,高燦滿身肥肉都抖動起來,“既然他是太傅大人,公子你可就真的不能動了呀?!?/p>

“理由呢?”

“嘖,這還要說?民間傳言,這位沈大人可是皇上的心里寶,皇上那人啊,記仇?,F在公子您父親戍邊有功,皇上自是不能拿你范家如何,可一旦你動了她這心里寶,她勢必記著這樁仇,等以后您父親解甲歸來,只怕你范家的日子不好過呀,您還想不想好好在王城里嫖娼了?”

沈珣:“……”

范二:“……”

范二糾結了須臾,點頭道:“想?!?/p>

“那不就得了,”我拍拍他的肩膀,“皇上肯定知道太傅大人和您爹起沖突一事,她要看見您范家如此大度不與太傅大人計較,指不準皇上一高興,就賜您一塊嫖娼免挨揍金牌,這樣你爹就揍不著你了?!?/p>

“啊……”范二摸下巴,“你說的好像有點兒道理?!?/p>

“是啊,公子你想通就最好了。都是小事,有什么大不了的,男子漢大丈夫,退一步,海闊天空嘛?!?/p>

范二沉默了一會兒,看了看我、沈珣、高燦三人,突然一笑,指著我家太傅道:“沈珣,今天算你走運。既然這樣,小爺我就不和你計較了。下次你再惹我爹,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你敢!朕先閹了你!

一番話說完,范二招呼著周邊聚集的群眾,轉身打算撤離。我松了一口氣,狗腿地挽著沈珣的胳膊,一邊朝他笑,一邊作勢順著他的胸,低聲道:“太傅別氣,太傅別氣?;仡^啊,朕好好給這范家上一堂打狗也要看主人的課?!?/p>

沈珣冷冷地看向我。

我笑容一僵,當即改口:“打主人也要看狗的課?!?/p>

高燦在一旁搖著頭,心如死灰。想必他也沒見過,誰當個皇上這么窩囊的。

等沈珣看夠了我,他水潤涼薄的唇一張,說了句讓我十分意想不到的話出來:“范二公子?!?/p>

后面的腳步聲集體一停。

我和高燦齊齊捂住心口。

朕的太傅大人云淡風輕道:“要說這世上還有什么比與你說話更愚蠢的事,恐怕就只有對著尸體說話了?!?/p>

……

說時遲那時快,下一秒,我只聽見范二一聲不受控制的怒號,緊接著一塊灰不溜秋的玩意兒就朝太傅飛了過來。觀其速度與形貌,應當是產自我北曌本土的花崗巖,特點是堅不可摧,一般用于砌城墻,修房屋,當然,也可用來揍人,群毆、暗算等等用途。此物還有另一個簡稱,名叫……板磚。

我身為北曌帝王,按理說,第一反應應該是推太傅去死。然而,我在皇帝這個身份前,還是個柔情似水、一根筋的姑娘。姑娘的特性,一般是感性大于理性。于是,我想也沒細想,頭腦一熱,張開雙臂便擋在太傅跟前了。

直到板磚砸上我額頭那一剎,我感受到天旋地轉、死亡降臨的痛苦后,我才在內心深處呼天搶地道——

“沈珣你這個坑爹貨!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然后……我成功地暈了。

我看見的最后畫面,是沈珣迅速攬我入懷,高燦那油光滿面的臉湊過來,大叫了一句:“哎呀娘呀,要死人咯!”

那是一個繁星浩瀚的夜晚。我背著行囊,走在山間小路上。林間霧氣朦朧,涼風徐徐。我擦了把汗,拿出懷里珍藏了半年的饅頭一邊啃一邊走。

我實在是又累又餓,額頭還莫名其妙地一陣陣疼,于是我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幸好又走了半里路,我便看見了一座破廟。廟中有琴聲傳出,如鳴佩環,在這深山老林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悅耳,而且……格外詭異。我尚處在這廟貌似有點兒邪門,會不會有大漢在里面等著劫色的這種猥瑣想法里時,一陣勁風倏然刮來,冷不防將破廟的兩扇大門吹開。我一眼望進去,便覷見一名白衣男子正坐在琴案前,十指撥弄,宛如仙人。

風撩起他的發,半遮半露出他哀怨而惹人憐惜的臉龐。我被這美色勾引,情不自禁地走進了廟里。

“太傅?!蔽荫v足此人跟前喊道。

美人兒抬頭睨我一眼,愈發嬌媚地抬起袖子遮住了半邊臉:“姑娘,叫我小倩就好?!?/p>

小……小倩?

什么鬼?!

我還沒反應過來,這小倩已經站起身繞過琴案,到我半尺距離處牽起了我的手:“姑娘三日前救下的那只小狐貍,你還記得嗎?”

我點點頭:“記得?!?/p>

“那……”美人兒欲言又止地一甩頭:“那就是我?!?/p>

“……”

“所以,我今日是來報答姑娘的大恩的?!闭f著,美人兒就自動脫下了外袍,露出內中緊身的褻衣。我一個沒忍住,鼻血橫流。

“太傅你……”

話未說完,他急不可耐地半倚上琴案,風情萬種地一點兒一點兒地撕開褻衣,那光潔的肌膚逐漸呈現于月色下,剝奪了我僅剩的理智。我喘著粗氣,手已經不能自已地朝他伸了過去。但礙于他那張好看得人神共憤的皮相,我又有些不知所措。想親近他,又怕褻瀆他,我只能僵持在那處,進不得,退不了。

美人兒見我這般,一個猴急,將我的手拉過去猛地按在他胸上。我一個激靈,瞪大雙眼,他便摟著我的腰來了個天地反轉,將我壓倒在地上。

他說:“姑娘,春宵一刻值千金啊?!?/p>

我吸著鼻血:“是是是!”

他沖我一笑,薄薄的唇便要壓下來。

咦,這個畫面好生熟悉,我為何總覺得下一秒就要發生點兒令人厭煩的事了呢?

我正欲閉上眼,迎接這個滿懷期待的吻,突然,廟內傳來響天徹地的一聲吼:“賤人!”

我一怔,隨即,太傅便從我身上摔了出去。我甫定睛一看,就見著一個渾身冒油的肥胖男人指著我的太傅目眥欲裂:“雜家放你出來吸女人的陰氣,你居然在這里和這個小婊子搞上了。枉費雜家對你一片感天動地的愛!你既然不能屬于雜家,雜家就毀了你!”

胖子說完,掌心凝出藍色光芒,似乎要取了太傅的命。

太傅花容失色,朝我哀戚道:“靖兒,我們來生見!”

我心中大慟,于是福至心靈地吼了一聲:“高燦你這個狗奴才!朕非得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繼而隨著這句氣震山河的豪言,我一個鯉魚打挺坐直身子,醒了。

入目光景是點點燭火。我坐在一張寬敞的雕花大床上,面前穿著一襲墨綠衣裳的人一如既往地盯著手里的書,眉眼似畫,只是毫無表情。另一側,高燦跪在地上匍匐著身子,正瑟瑟發抖。

我想起暈過去之前的事情,擰了擰眉,小心翼翼地想拿手去碰額頭。

沈珣低聲道:“別動,才包扎過?!?/p>

“哦?!蔽覒艘痪?,看看沈珣,又看看高燦,“你……”

高燦哭起來:“皇上饒命!皇上恕罪!奴才沒保護好皇上是罪該萬死,奴才不敢奢求皇上原諒,只盼皇上在奴才死后,能愛惜自個兒身子,千萬別像今日這般莽撞才是?!?/p>

我:“誰說要你死了?”

高燦喜出望外地抬起頭,抹掉淚花花:“方才……方才皇上說,要……要抽奴才的筋、扒奴才的皮……”

我一噎,心有余而力不足地解釋道:“那是……”

“又做齷齪的夢了?!鄙颢懱嫖颐娌桓纳鼗卮?。

我耳根子一燙,摸摸鼻頭沉默以對。高燦看我沒反駁,想必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才落了下去。左右瞧瞧我和太傅,他小聲道:“那奴才先退下了?”

我擺手。

這廝比較識趣,迅速起身,輕手輕腳地退開數步,又吹熄了兩三盞燭火,使屋里的光線看起來稍顯暗淡,增添了數分旖旎和曖昧,隨后才帶上門,出了房間。

剩下我和沈珣面面相對。他瞅著書,我便瞅著他。

朕的太傅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冷,一點兒都不像夢里風情萬種的沈小倩那般,柔軟易推倒。

唉……

我大概是太傷痛了,不由自主地“唉”出了聲。沈珣聞言,半抬起眼皮子,賞了我個不冷不淡的眸色,道:“臣不記得有教過皇上遇上危險不知閃躲,反而還迎難而上?!?/p>

“是,”我頷首,“太傅的確沒教朕這個,只是當時情況危急,朕若不擋著,那磚只怕要砸太傅頭上了?!?/p>

“皇上怎知臣無躲閃的能力?”

我被他這么一堵,氣息有些不順暢,尷尬道:“因為太傅看起來就是個弱不禁風、身嬌體軟的戰五渣?!?/p>

沈珣的眼睛瞇了瞇。

我兀自嘟噥:“雖然朕也知道那就是個欺騙人的假象?!?/p>

沈珣大概是不想和我討論這個話題,將目光移回書上,道:“那是皇上眼中的臣,是不是真實的臣,尚且是未知數。何況臣教過皇上,身為帝王,不可全心信任任何人,亦包括我?;噬显踔以谀且豢?,不會在背后再捅你一刀?”

沈珣的確是這樣教我的,我也深以為有理??蔁o論如何,我就是做不到對他起戒備的心思。所以他每回念起這些來,我都覺得耳畔似有千萬只蚊子在飛。

下意識地揮了揮袖口,我作勢撫上額頭,皺眉道:“太傅,朕剛剛醒來,不想聽見這些?!?/p>

“那皇上想聽什么?”

我舔舔唇,很是猥瑣地挪著臀部朝他坐近,直到胳膊挨著胳膊,他身上的清香氣息一絲不漏地鉆進我的鼻腔。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沈珣眉間稍有異色,睨了睨我,估摸著沒好意思推開我這個病號,只好硬著頭皮承受我的熱情。

我蹭蹭他:“太傅不想知道朕剛才做的什么夢嗎?”

他沉默。

我比手畫腳:“那個夢很有意思,比茶樓里說書先生講的故事都有聽頭,畫風清奇,腦洞開闊,情節曲折,有淚有笑,太傅就不想聽聽嗎?”

沈珣的手貌似微微抖了一抖。

我愈發大膽地往他身上靠,幾乎要將整個胸部貼在他臂膀上。沈珣的身子一下子緊繃住,我腦袋稍微一偏,燭火的照耀下,地面兩道拉長的人影便像依偎在了一起。我看著這個畫面,十分心滿意足。

抿著嘴偷笑了好半晌,我才繼續道:“太傅,朕剛才夢見你……”

我還沒說完,他便忽然就打破了這份寧逸,起身泠然盯著我道:“時候不早了,皇上出宮已久,也該回去了?!?/p>

我訥訥道:“夢還沒開始說呢?!?/p>

“皇上若是把夢說完,臣會后悔當初進宮的決定。若皇上不說,臣至少還能贊美一番皇上的聲音?!?/p>

“沈珣……你!”

他冷靜地與我對視,不畏不懼。我一向知道我這太傅求死心切,根本不怕我這紙老虎。于是,不出意外的,大眼瞪小眼片刻后,我率先敗下陣來。

“罷了?!蔽业?。

沈珣聞言,動作特別敏捷地轉了身。

我急忙阻止:“等等!”

他停下正欲提起的腳步。

我努力坐直身子,去扯住他的袖口,聲音里帶出幾分撒嬌的意思,喊道:“太傅?!?/p>

他不理我。

我再接再厲,幾乎喊出了波浪線:“太傅!”

光亮中,我看到沈珣的左手手背起了一層厚厚的雞皮疙瘩。

想必他忍無可忍,只好回過頭,道:“皇上請講?!?/p>

“你不喜歡聽我說夢,我不說便是了,”反正我夢的那些,以你沈珣的智商,猜也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調整回正常的語氣,我繼續道:“太傅今日是為何要挑釁驃騎大將軍?”

他斂了眸色,卻并無要回答的意思。

他這人就是如此,唯一話多的時刻,就是一本正經地教訓我。

“范榮戍邊有功,手里握著戍邊大軍十萬的兵權,太傅出言嘲諷他,究竟目的為何?要知道,若是范榮為此事當真鬧到朕這里來,朕也不能一味偏袒太傅,激怒了他?!?/p>

說到此處,沈珣方才放低了手里的書冊,回身正色來睨我。

“你應當做的從來不是偏袒,我也不需皇上的偏袒?;噬仙朴陔[藏自己的巧思,有些事情,必是早已看透,又何必再問?!?/p>

我皺了皺眉:“太傅是為了試探范榮?”

他不置可否。

“范榮兵權在握,若是有野心,自是該提早防范。只是他為人忠厚老實,往上三代都是北曌忠心耿耿的良將,太傅是否擔憂得太多了?”

沈珣默了一默,又拿起手上的書,不再言語。

我吐出一口氣,不知自己眼下已經被他透析了幾分,只能祈求他還未把我看得全然明白。

心虛地順順胸口,我又扯緊他的衣袖:“比起范榮,朕更在乎的是太傅你的真實想法。朕登基的這七年,你與眾大臣結下無數仇怨。上回三省巡撫一案,你就險些喪命,然后更是有太宰上書列出你的數項罪狀,要求朕將你流放充軍。這回若是范榮與太宰一個鼻孔出氣,太傅你將會讓自己處于多大的危險中,你知道嗎?”

良久,沈珣冷清的聲音傳來:“我,不在乎?!?/p>

我手上一顫,一股無名怒火竄上心頭:“的確,太傅從不在乎自己的命。你也不屑給朕一個理由。既然你不在乎,朕便替你在乎!但凡朕在這世上一天,朕就不允你輕生!”

若換成別人聽見我這番話,必是感激涕零。而沈珣卻只道出兩個字:“夠了?!?/p>

我:“……”

他的語氣不輕不重,在我聽來,卻宛如千鈞,讓我失了繼續說下去的力氣。我依著他的意思閉了嘴,整個房間里,便只余下我們兩個人的呼吸。像是無聲的纏綿,又如同你追我趕的交鋒。

也不知沉寂了多久,他緩緩轉過身來,對著我喚了一句:“靖兒?!?/p>

我一怔,眼睜睜地看著他左手抬起,仿佛要落在我頭頂,像七八年前的光景一樣。當時的我還是個不怎么懂事的小姑娘,他也還是會在櫻樹下淺笑的書生。他喊我靖兒,他會揉我的頭發,有時,還會抱我在懷里念書給我聽。

可是這一切,都從我登基后的第二年改變了。

下期預告:朕和太傅之間到底發生了何事才導致如今的這般關系?唉,想想朕窺覬太傅多年,容易嗎?!下期記得給朕點個贊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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