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的情懷中不只是詩和遠方

胡昕

或風花雪月，或篳路藍縷，或邀杯換盞，或臥薪嘗膽……凡此種種，之所以能在我們的歲月中落滿記憶的塵埃，皆因為我們都在人群之中。

我們就是平凡的大多數，我們并沒有多少機會真實地參與到大山大水大戈壁的磅礴之中。在人生的淺流中，一顆石子漾起的微瀾，總被我們夸張地解讀為一派壯觀之景。

一位從事中學教育30余年的朋友，育有一個令他引以為豪的女兒。女兒從小學到高考直至出國留學，一路掌聲一路錦繡，堪稱學子中之翹楚。那日，與他小聚，又聊起他的女兒。這次他居然沒有眉飛色舞，相反，神色中卻淺露出幾絲黯然。他說，女兒在國外已讀完了博士，國內一家知名的大醫院，以優厚的條件向她拋出了橄欖枝，可她拒絕了，她要留在國外。我想不通呀，既然國家需要，你就有報效的義務呀。再往小處說，我與她媽媽都快60歲了，真不希望她離我們太遠。昨天與她視頻，她竟然拿話來嗆我，說我不是老教育她要志在千里、要不墮青云之志、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嗎？還說，在她5歲時，我第一次教她背的兩句詩就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最后，我對她說，我再送你兩句話，海再闊，只愿你有一池碧水可沐；天再高，只愿你有一枝良木可棲。

世界上沒有哪個國家像我們的老師和家長那樣如此看重理想教育，從小學到大學，“我的理想”就一直糾纏著孩子們，什么科學家、數學家、企業家、作家等等，充滿了孩子們的夢境。

過分到幾近失衡的理想教育，剝奪了一花一草也需侍弄，一粥一飯也需烹飪，一針一線也需功夫的凡人之情趣；忽略了“雕蟲小技”也值得仰視的匠心；輕視了站在路邊鼓掌的人。

我們就是平凡的人，我們自然六根難凈五蘊難空。在我們塵世的情懷中，不只是琴棋書畫，不只是詩和遠方，還有柴米油鹽醬醋茶，還有小橋流水人家。

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看似廣為流傳，其實被更多人記住的僅僅只是這句詩，以為這是超凡脫俗般詩意的棲居。其實，海子在這首詩里所表達的恰恰是對塵世的凝望，對凡俗的惦記。他在詩里寫道，“從明天起做個幸福的人”，要“喂馬”，要“劈柴”，要“關心糧食和蔬菜”，并準備“和每個一親人通信”，“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個溫暖的名字”，為陌生人祝福，“愿你有情人終成眷屬，愿你在塵世獲得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