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清歡

◎曉寒

草木清歡

◎曉寒

我是在草木里長大的。進入城市以后，我經常會在無眠的夜里找尋最初的記憶，希望以此安慰不斷入侵我內心的懷想。我記得端午節時插在大門邊的蘄艾、菖蒲，還有纏繞的葛藤，它們看著我進進出出，有時候像惡作劇一樣，借助穿堂風把泥土的氣息塞進我的呼吸里，令我猝不及防。

有一天，我的喉嚨突然痛了起來，連喝水都要小心翼翼。祖父見了說：“沒事，你這是上火了?！彼麖纳缴贤趤硪环N樹根熬成水端到我面前，笑著說：“趕緊喝了吧，喝了就好了?！蔽仪辛艘欢蔚静莓斘?，一點一點吸進去，苦、澀、酸，好像所有人類難以接受的味道都集中在這水里。沒想到幾天后，我的病竟奇跡般好了。

從那時起，我感受到草木的神秘，覺得它們身上蘊藏著一股強大的力量?；氐郊亦l后，我開始審視周圍的草木，村莊里到底有多少草木呢？到處都是，從一座山頭撲向另一座山頭，沒有人數得清。

母親會在一家人閑著的時候從屋角搬出一壇浸熟的野柿子，或者一大把板栗、煮熟的苦珠、一袋子酸棗糕。餐桌上也經常變換花樣，一碗香噴噴的蘑菇、橡子豆腐，一盆子艾葉粑粑。霜降時節，父親照舊從對面的山上挑回來一筐筐木炭，木炭烏黑，每一根都閃著光澤，還保留著樹干的雛形。一根根木炭在寒冬里復活，變成亮堂堂的爐火，變成臘肉的香，最終以一種笑容的形式停留在我們的臉上。

草木賜予了我們一種不可復制的生活，成為我們獲取快樂的源頭。時間固執地改變著一切，草木長高，村莊變矮，我在草木之下勞作、歇息，枕著泥土仰望草木，我看到陽光從它們身上流過，鑲上一層綠油油的底色，我看到雨在上面冒出白煙，我看到不斷改變的色彩如同一萬只蝴蝶的跌落。

（激揚文字 摘自《廣州日報》）